夜风吹入廊畔,有些微凉。
灯彩轻曳,映在青纱飘絮的长道廊畔。
漂亮的美眸中,拂动清水的欢快归于平淡。
白歌转过身,望向那帘抖动的青纱,淡然寡欲的美眸中首次生出警惕的神色。
林雪梅唇角的媚笑微淡下去,扭头望着那帘青纱,眸中浮动着光芒,似乎酝酿着什么。
于谦面色不喜不悲,站在那里,自有一股铁血的战神气概。
刘晋依然如初那般风度温雅,含着一丝谦和的微笑,始终不曾褪去,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始终不曾从那帘青纱移去。
一帘青纱自行分至两旁,净整简洁的贴在一侧。
一个人缓缓走来,背对着青纱飘拂的长廊。
那人穿着白色的衣袍,黑发如瀑,铺洒在肩上,高贵而又超然,隐隐间透着一丝仙气。
白衣人抬起头,黑发随风分至两侧,露出一张清冷俊美的脸。
刹那间,厅中狂风涌动。
一把剑,似出了鞘。
林雪梅、于谦、刘晋神情怔了一下,觉得这人有些眼熟,旋即神色微变,盯着白衣人左胸处的金剑。
忽然想起,近期青阳城中名头最盛的那名年轻人。
唯有白歌,自始至终都站在窗侧,沐浴着夜幕星光,淡然安静的看着。
于谦看着白衣人,忽然出声说道:“你是赵磊!”
赵磊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刘晋神色微凝,风度温雅的气质中多了几分浮躁,略有难以置信的说道:“没想到,赵家居然会让你出来。”
赵磊,本就是青阳城的天骄之一。
前些时日从外界游历一年,更是踏入凝气境归来。
今日不同往日,从凡境跨入修行境,便是云泥之别。
一人,便名动青阳城,成为真正无可替代的天骄之子。
青阳城中,即便是于谦、刘晋、林雪梅这些老辈修士,也不得对其怀揣着忌惮。
谁也不会质疑赵磊的实力。
赵磊风轻云淡的说道:“我想来,就来了。”
此言一出,不论是于谦,还是林雪梅、刘晋,都是生出惊色,随即心中恼怒。
想来便来的话说的如此随意,可曾把他们这些前辈放在眼里。
林雪梅娇媚的朱唇微翘,掺杂着些许的冷漠,道:“赵家长子果然不愧为天骄之名,一言一行都不需要将旁人放在眼里。”
这话听似赞扬其天资过人之处,其实则是暗讽赵磊他目中无人,狂妄自大,对前辈没有应有的尊敬。
赵磊风轻云淡的瞥了她一眼,亦没有倨傲,也没有愤怒,仿佛只是看了一眼毫不相干的路人。
林雪梅瞳孔缩了一下,一丝长发像是自然脱落,从额前划过脸颊,飘絮坠地。
赵磊说道:“修行,向来达者为师。实力不够的人就不要强撑着倚老卖老,只需要在旁安静的待着。”
林雪梅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很是愤怒的盯着他的眼睛,觉得荒谬至极。
多少年,不曾有外人敢这般对自己放肆了。
不过,想到方才无中生有的那丝剑气,林雪梅一咬牙,忍了下来。
赵磊的实力较比青阳城中的传闻似乎更高一筹,有些高深莫测。
今日来红袖春鸯楼,也非是比武而来。
正事要紧。
林雪梅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赵磊轻拂着衣袍,平平淡淡,仿佛不曾干过任何事情。
于谦和刘晋在旁边看着,神情则是更显凝重。
林雪梅吃了瘪,居然选择忍耐,充分说明方才两人无形的交锋中发生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也因此,令林雪梅对赵磊心存忌惮,不敢再轻易招惹。
而于谦和刘晋他们两人在实力上旗鼓相当,可若较比林雪梅还是要弱上几筹。
林雪梅对赵磊心存忌惮,岂不是说赵磊年纪轻轻,刚跨入凝气境不久就真的拥有能够威胁他们的实力?
这般想到,无论是于谦还是刘晋,心中都是有些酸味。
活了半辈子,到头来还要忌惮着一个年轻后辈。
可,这就是修行。
刘晋心中略有羡慕,也想成为一名剑修。
剑修,在修行者中是被公认实力最为强大的修行者。
只可惜,剑对修行者的资质要求苛刻,且枯燥乏味,需要积年累月的修剑、养剑,最终才会有所成。
刘晋他就没有这个资质。
相反,赵磊便拥有这种顶尖资质,再加上生自青阳城顶级家族的剑修刘家。
本就天资过人,再加上常年阅读祖辈修剑的典籍。
赵磊晋入凝气境不久,便能够拥有远超于境界的实力。
正在刘晋感慨羡慕时。
于谦看着风轻云淡的赵磊,忽然觉得好像在他身上少了什么,不由怔住了。
剑修赵家家主长子,赵磊。
青阳城中一剑夕,鸿虹岳桥昔日来。
于谦想了很多,才忽然想起了赵磊身上少的那件东西,震惊至极的说道:“你没带剑!”
赵磊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刘晋闻言微惊,抬头一看,发现果然是真。
赵磊没有佩剑前来。
刘晋觉得好生荒唐。
一个剑修居然不佩剑,世界上还有比这还荒唐的事情么?
剑修实力在剑上。
剑没了,剑修也就是一个普通的修士,像是一只没了牙的老虎。
林雪梅转身望去,看见赵磊简易随行的装束,露出荒谬至极的神色,心想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自在青阳城出生以来数十载的光阴,林雪梅这是第一次遇见剑修赵家的子弟不佩戴剑的。
可,又想到方才的那丝剑气。
林雪梅多了一层想法,既然无剑,那剑气是从何而来。
赵磊平平淡淡的说道:“剑,在心中,何须佩戴。”
林雪梅、于谦、刘晋三人脸上的荒谬之色更浓。
剑在手中,方为实物。
剑若在心中,如何出剑、御敌。
莫不是为了追求境界,将根本给忘了。
赵磊说了一句之后,见三人露出荒谬之色,皱了皱好看的眉毛,不再与一群不懂剑的人谈剑。
“对牛弹琴罢了。”
这般自语了一句,赵磊忽然有所察觉的望向窗侧沐着月光看着他的白歌。
月光倾洒,三千青丝随风飘动,洁白的轻衣薄纱散着朦胧的光辉,如是清冷绝美的嫦娥仙子。
赵磊目露诧异之色,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神秘的女子拥有威胁他的实力。
“这女子是何人,怎么不曾见过。”
这般的想法仅在脑海中一逝而去。
当下,还有正事要做。
赵磊沉默中,骤然踏前一步。
这一步像是从虚假的画中走进真实的世界。
数不尽的剑气从无到有,在赵磊周身缭绕,形成一道道金色的丝线,光芒璀璨,将赵磊衬托的仿若是一尊神坻。
清澈见底的眼瞳化成金色,仿佛是一望无垠的海洋,其中有数不尽的剑气诞生、消逝.....
白衣也在金色和白色之间转换不定,时而像战袍,时而像仙衣。
在外界看来,这就是一把剑。
林雪梅、于谦、刘晋露出震惊的神色,忽然想起赵磊方才所说的剑在心中。
如今看来,赵磊就是那把放在心中的剑。
林雪梅忽然发现,外界的传闻并没有高看赵磊,反而是有所小觑。
望着仿佛化作一把剑而来的赵磊,林雪梅神情颇有忌惮,握紧了手掌,肌肤上青气缭绕,沉声道:“赵磊,你这是何意?”
于谦和刘晋的表现如出一辙,忌惮的看着这副状态的赵磊,感受到一股压力。
剑修无剑,却胜有剑。
以前觉得荒谬至极,可现在,这一幕正在发生。
白里透金的剑气攀升,三股强大的气势也是升起,牵制住那锋利至极的剑气。
顷刻间,这间通透的大厅弥漫着无形交锋碰撞的恐怖气势,似乎要将之演化成一座练武场。
站在窗侧的白歌就像是站在另一方天地之中,犹如一个局外人看着这一幕。
漂亮的美眸转了转,落在地毯上破碎的花瓶,那是被赵磊、林雪梅、于谦、刘晋的强大气势散出而震碎的。
美眸微低,露出心疼的神色。
人走了,东西也坏了。
白歌仿佛看见好多好多的钱在悄无声息的在自己眼前消失。
白歌想到玉漱夫人交代的那句放心,黛眉轻缓的舒开,随即视线不受控制的扫过那些在地上破碎的花瓶、茶壶...
薄纱后,洁白的皓齿轻轻的咬了咬粉唇。
但.....
还是有点不开心。
......
赵磊金色的眸子瞥了眼林雪梅、于谦、刘晋三人,淡漠道:“我来这里是为了办正事,所以,不要打扰我。”
赵磊并没有出手的动作。
扶摇直上的剑辉伴随着这句话的说出而缓缓落下。
周身缭绕的剑气化为无形,白衣上渡着那层金光也是逐渐黯淡。
这就像是从天地中又走回了画中。
瞧见赵磊怪异的行为,林雪梅、于谦、刘晋三人都忍不住为之皱眉,随即也并未说什么,弥漫而出的恐怖气势收敛了起来。
任由赵磊在他们身旁经过。
赵磊走到酒桌前,看着餐盘、酒水狼藉的桌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将一个空无一物的盘子拨开。
沾着油渍和残羹的瓷盘坠落在地毯上,“啪”的一声碎裂成数十上百的碎片。
窗侧,白歌看了一眼赵磊,然后默默地低下了头,把玩着秀发。
林雪梅、于谦、刘晋看见赵磊愈加怪异的行为,暗暗思忖,却都是不得甚解。
刘晋想了想,猜测道:“他,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林雪梅和于谦闻言,看向站在桌边如同泥塑木雕般不动的赵磊。
赵磊低头凝望着桌面上的一道浅坑,眸中似有万千剑气勾勒出数不尽的线路,倾覆而出,弥漫出剑气落下,却不见锋利,如缥缈浮萍。
似是指落镶嵌而成的浅坑中,一道缥缈如烟的剑气散出,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缓缓消融。
赵磊露出一丝微笑,自语道:“找到你了。”
指落,放置在那处浅坑上,与之契合在一起。
赵磊眼中露出激动的喜色,随即敛去,转身说道:“你们找的那个人,当初就坐在这里。”
林雪梅、于谦、刘晋看着赵磊,心想着他是如何知道的。
刘晋问道:“赵磊,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赵磊自信一笑,看了眼那处浅坑,指着最靠近窗侧的椅子,说道:“他当时就是坐在那里进行破境的。”
林雪梅走到赵磊身边,如他一般看着桌面,却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得怀疑道:“你怎么知道的?”
赵磊眸中涌动着剑光,道:“因为,他是剑修,我也是剑修。”
林雪梅、于谦、刘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承认这个理由说服了他们。
于谦扭头看向倚在窗侧的白歌,说道:“我还需要那名舞女。”
白歌不做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娟秀素手于袖袍中拿出一块玉牌,指尖轻点,一道洁白透彻的光于玉牌上浮现,在夜色中一逝而去。
于谦、刘晋、林雪梅三人看着白歌,瞳孔微缩,隐有惊骇之色。
一个符师在他们身边站了这么久,他们居然直到现在才发现。
赵磊深深的看了白歌一眼,忽然想起自己快要回到青阳城时,亲眼看见自北岳升起的那道符光。
“是她?”
赵磊心中想着,随即默默摇头,暗道:“北岳那道符光和她一比,还是弱了很多,应该不是她。”
“那会是谁呢?”
赵磊深思,他回到青阳城之后也曾调查过,先前青阳城也不过那一名符师,如今再加了这一个神秘女子,也不过是两名符师。
这人若不是她,就说明还有一个符师隐藏在暗中,或者已经离去。
无外乎这两种可能。
想了想,赵磊想到了在官道驿站中遇见的一个名叫古道子的趣人。
“也不知你如今身在何处,要杀的人是否杀了。”
赵磊眺望向西方岳岭,想道:“古道子,你可还记得你坑了我的那盏茶水钱。”
赵磊忽然笑了,笑的极为好看。
......
一帘春纱掀开,得到通知的那名舞女快步进来,屈身行礼道:“见过诸位大人。”
“免礼。”
于谦并未在意礼节这种微末小事,指着靠近窗侧的那个椅子,问道:“你可记得这椅子上坐着的是那两个人其中的那个人。”
舞女看了一眼,然后想了想,道:“是那名白衣公子。”
于谦眼中掠过喜色,道:“你可确定?”
舞女点头,道:“确定。”
刘晋再旁忙问道:“可还记得那人的相貌?”
舞女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记得。”
于谦道:“好,我立刻便通知城主府,请画师过来。”
刘晋笑容满面的说道:“不劳于谦统领费力,还是我来通知刘家派画师过来吧!”
于谦眼睛一眯,道:“刘晋,你是非要和我城主府对着干么?”
刘晋连忙摆手称不敢,笑道:“城主府那名画师水准有限,我刘家这名专供画师早就名惊青阳城了,画作水平上,可以信得过。”
“够了。”
林雪梅听得烦躁,峨眉微皱,道:“无论是谁家,画出三份......”
林雪梅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扭头看向赵磊,问道:“赵家可要一份?”
观望着西方岳岭夜色的赵磊回过头,道:“要。”
窗侧,惜言如金的白歌抬头看了一眼,突然出声道:“红袖春鸯楼也要一份。”
林雪梅看了眼白歌,缓缓点了点头,道:“好,五份。”
话落,林雪梅对那名舞女问道:“按你刚才所说,这桌上还有一人?”
舞女愣了一下,点头道:“是还有一位身穿黑衣的公子。”
林雪梅道:“可还记得他的样貌?”
舞女摇了摇头,道:“他披头散发的,没有露出过完整的容貌。”
林雪梅皱了皱眉,道:“那也画出来。”
林雪梅扭头看向于谦和刘晋。
于谦和刘晋无奈,点了点头。
这回不用争了,两名画师都过来吧!
恰在此时,脚步声在长廊中响起。
赵磊、白歌、林雪梅、于谦、刘晋五人皆是循声望去。
还有人过来?
可听这脚步声,似乎并不是修行者。
一帘青纱掀起,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小孩子,皮肤白白净净的,甚是可爱。
一身白色的童袍,前后都画有墨汁书画成的图案,看起来苍劲浑厚,其中似有几分灵气,甚是美观。
清淡的药香味弥漫而至。
小小童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躬身辑手行礼,以清脆幼嫩的声音说道:“梅园,也要两幅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