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食堂三楼的小餐厅，此刻的常林惬意无比。
    其一是因为此刻的他正俯身站在坐在电脑前的杜雁身旁，鼻尖传来阵阵幽香，目光从领口望见大片雪白，燥热中仿佛想起了那些吃海鲜的日子。
    其二就是因为杜雁此刻在电脑上为他展示的校内网上的情况了。
    一片铺天盖地的骂声，矛头都对准了曹操快送和外卖。
    常林哈哈大笑，连连称赞梁超这小子果然有点东西。
    杜雁调侃道：“这就意味着你要再损失三万块钱了。”
    常林摇着头，“不，这叫少损失了两万。”
    杜雁没有反驳，本来也是很简单的道理。
    常林掏出电话，给食堂的经理打了个电话，吩咐他按计划行事。
    打完电话，他看着杜雁，挑了挑眉毛，“晚上去庆个功不？”
    虽然不能跟她结婚，但他并不希望二人的管鲍之交就此断绝。
    杜雁摇了摇头，“改日。”
    ......
    唐德，负责电大三个食堂各项业务的总经理，事实上是常林的姐夫派驻在电大最高等级的马仔。
    只不过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能力都是大不过血缘的。
    唐德也很识趣地跟常林保持着友好的关系，并且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隐隐以常林为尊。
    所以前些日子在常林找到他商量解决食堂的困境时，二人进行了亲切而富有成效的对话。
    唐德同意配合常林的行动，毕竟常林是在讨好姐夫，他自己也要跟老大有个交代。
    上午，他接到了常林的电话便兴奋地嗯了一声，连连叫好。
    挂断电话，唐德的脸色迅速平静下来，吩咐几个心腹找人查查，确认了常林说的事情的确存在，才真正兴奋地去往了后勤管理中心。
    以他的地位，还是能够直接跟后勤管理中心主任佟伟搭上话的。
    半小时后，后勤管理中心在佟伟的召集下，召开了一次临时会议。
    会议主题，针对学生食物中毒事件，讨论外卖管理和食堂运营。
    食堂虽然是承包给外人，但学校毕竟每年收那么多承包费，也不好意思真装作不见。
    最关键的是，给人留下了口实。
    那个唐德张口闭口就是要为了学生安全着想，辣么大顶帽子扣下来，佟伟一个处长也顶不住的。
    虽然他心知肚明，时不时给学生加个餐，出点特色菜品的食堂也好不到哪儿去。
    当佟伟讲述了说出议题，整个会议室安静了。
    一道道目光瞬间对准了高志国，有担忧、有玩味、有幸灾乐祸、有单纯看戏吃瓜。
    得益于先前胡小林的主动示弱，高志国和曹操快送在后勤管理中心已经进行了深度绑定。
    众人一想到这儿，立刻又看向了胡小林，原来这才是厉害人物啊！
    胡小林享受着这样的目光，轻咳一声，开口道：“如此看来，这个曹操快送对咱们学校广大师生学子的健康是个严重威胁啊！”
    胡小林吹响了攻击的号角，“胡党”众人跟着老大向高志国倾泻着枪林弹雨。
    “高党”只能疲于招架，说来说去都是些【招商的事情能算引狼入室吗】、【它曹操快送做的恶关我们高科长什么事】之类孱弱无力的说辞。
    高志国面色阴沉，虽然没有放弃抵抗，但颓丧渐渐占据了心神。
    在这个关键时刻出了这样的事，大势已去了。
    这场临时的会议形成了决议，将以后勤管理中心的名义，向学校提出建议，以学生食用外卖中毒为由，强化外卖管理，原则上禁止外卖进校园。
    如果这样，最终用印发布之时，也就是曹操快送瞬间死亡的时候。
    高志国无力阻挡，只能眼睁睁地听着佟主任听从了胡小林的建议，说出了那句【那就这样吧】。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曹操快送就这样吧，也是他高志国在这场竞争中，就这样了吧。
    他靠着椅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哪个蠢货开的空调，温度调这么高，后背都汗湿了。
    虽然会议已经形成了决定，但那只代表后勤管理中心的意见，像这种文件后勤管理中心是没有资格直接下发的，必须先报请领导批示。
    佟伟看了看时间，决定下午上班再去找校长。
    所以将唐德相约的那顿注定丰盛的晚餐改到了晚上。
    而过些日子，肯定还要吃一顿胡小林的盛宴。
    哎，原本还以为请客的会是高志国的。
    中立的佟主任叹了口气，检查了一遍手下人写好的报告。
    背着各色的目光，高志国回到了办公室。
    啪！
    烟雾渐渐升腾起来，高志国眯着眼，无声吞吐着。
    啪！啪！啪......
    不知道打火机响了第几次，整个办公室都弥漫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烟雾后，他才缓缓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陈一鸣，我是高志国。”
    “高老师，你好啊！”
    电话那头，陈一鸣的声音竟还有些欢快。
    这让高志国的心中升起更多烦躁，竟然消息闭塞成这样！
    到底还是年轻了些，有了点小成就就开始飘了，没有一点危机意识！
    他虽然不至于将这事儿怪到陈一鸣的头上，但好感所剩不多是事实。
    仕途上，一步慢步步慢，一个年龄关卡改变一生的事情多了去了。
    能够克制住不迁怒这个并不算无辜的学生，已经是高志国有良心了。
    他冷冷道：“下午学校应该就会出通知，禁止外卖进入校园，你的关系能用的就赶紧用，否则就来不及了。”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在桌上，以手覆面，久久不语。
    “高老师不必惊......”
    陈一鸣话正笑着说道一半，耳中就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
    高老师是个体面人。
    他默默感慨了一句，然后给楚夏拨了过去，问清了柴明现在的情况，便又给柴明打了个电话。
    “柴处，昨晚发生了两件事，跟您汇报一下。”
    ......
    十二点五十，陈一鸣拿到了检验报告，在用实际行动感谢了帮忙的工作人员过后，打车飞奔回了学校。
    一点半，饭都没来得及吃的他走进了柴明的办公室。
    一点五十，柴明离开自己的办公室，走向校长办公室。
    与此同时，陈一鸣给熊保安打了个电话。
    五分钟后，熊保安拿着一份文件也去往校长办公室，听秘书说柴处长在里面，老熊心中大定，笑着在外面等着。
    两点钟，佟伟起身，拿着两份文件朝着行政楼那边走去。
    路过高志国办公室的时候，透过虚掩的房门，闻见了里面浓厚的烟味，轻轻一叹，大步离去。
    胡小林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佟主任离开的背影，眼神中满是兴奋，他知道佟伟是要去哪儿。
    等佟主任回来，我就是板上钉钉的新任副主任了，可以一边等着慢慢走程序，一边好好欣赏高志国的表情，哈哈哈哈！
    佟伟先去了分管后勤服务中心的副校长那儿，副校长也没多说，因为他说了也并不管用，唰唰签了字。
    当佟伟来到校长办公室，发现熊保安竟然等在外面。
    两人虽然称不上多好的关系，但都是同事又是同级别的，自然而然地聊了起来。
    佟伟伸手指了指办公室的门，“里面？”
    “老柴。”因为佟伟不抽烟，熊保安就顺手灭了烟，简单说了句。
    “那你也是？”
    “嗯啊。”
    佟伟笑了笑，“这今天可赶了巧了。”
    “谁说不是呢！”熊保安笑了笑。
    佟伟正要说话，办公室的门开了，柴明从里面走出，还是那副沉稳镇定的表情。
    瞧见二人，他微笑着颔首示意。
    秘书出来请熊保安进去，佟伟便主动跟柴明攀谈了起来。
    “老柴，昨晚学校出了个事儿啊。”
    柴明面露疑惑，“没听见什么消息啊！”
    佟伟嘿嘿一笑，将昨晚学生吃外卖食物中毒的事情说了，然后道：“后勤这边觉得这个外卖还是应该好好管管，这不过来汇报一下想法。”
    柴明眉头微皱，“食物中毒？严重吗？有没有食品的检测报告？”
    佟伟点点头，“进医院输液了。检验报告这倒是没有，不过人证物证都有。”
    “嗯，佟主任维护学生权益的心思我是知道的，但拿到这儿来说的东西可以尽量严谨一些，免得闹了乌龙。”
    柴明再次点头示意，“处里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踏着大步离去，好像处里真有事儿一样。
    佟伟看着柴明离去的背影，思索着那番话的含义。
    他默默将手里两份文件中的一份抽出来细细看着，那正是提请禁止外卖入校园的。
    原本信心满满的他，忽然有些犹豫，要不要交上去了。
    众所周知，柴明向来不说无聊的废话。
    不多时，熊保安出来了。
    跟柴明不一样，这位老熊随时随地都是一副啥东西都写在脸上的表情，就像此刻就是满面轻松得意。
    只不过你要当他脸上写的就是心里想的，那可就蠢大发了。
    熊保安跟佟伟一拱手，说了一声处里还有事就快步拐进了电梯间。
    让想探探口风的佟伟一阵无语，装啥啊装，还处里有事儿，谁不知道谁啊！
    欺负就我不是处吗？
    佟主任在秘书的引导下走进了校长办公室。
    刘校长正看着什么，伸手示意佟伟先坐一下，便继续低头看着手上。
    佟伟恭谨地坐着，默默等待，越想越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将那个文件拿出来。
    “佟伟啊，有什么事啊？”
    正神游间，刘校长的话将他的神思唤了回来。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双手递过去，“这是我们处里拟推荐的副处长人选，请领导批示。”
    最终，他选择了先拿另一份看看情况。
    “曾副校长什么意见啊！”
    刘校长扶了扶眼镜，先问了一句。
    曾副校长说都行，反正都是您说了算。
    佟伟当然不可能将心中真实想法说出来，开口道：“曾副校长看了看了胡小林的简历，符合提拔条件，资历也足够，对我们的推荐并无异议。”
    “嗯。”刘校长轻轻嗯了声，就不再说话。
    寂静带着压力将佟伟笼罩，那是权力的压迫感，面前这个不开口的老人就是压迫的根源。
    佟伟稍稍有些紧张地挪了挪屁股，发出轻微的响动。
    “佟主任。”
    一听这个称呼，佟伟的心就猛地一沉，出问题了。
    “明年年初，学校可能会有个大动作，我记得之前在季度总结会上我跟你们说过。”
    有吗？我怎么忘了？
    哦，头天跟几个供应商喝多了！
    佟伟赶紧回想，终于想起了一个当时一句话带过的事情，他迟疑道：“是主楼的事情吗？”
    刘校长从眼镜上方的空隙里看了他一眼，“已经定下来了。”
    佟伟连忙恭喜校长，这倒是真心实意的。
    电大不缺钱，但是缺地啊！
    你看各个省份的985、211哪个不是占地广阔气派得很，想要修个新校区了，地方直接把图给你，你看着圈就行。
    但在燕京的这些高校哪个有这么大本事，咳咳，我们一般讨论这种问题的时候，是把某些明显不在同一水平线的学校排除在外的。
    虽然电大的地理位置已经很偏了，但是想要拿下一片土地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寸土寸金的燕京城可不是说着玩的。
    如今这事儿尘埃落定，的确是个值得所有电大人高兴的事儿。
    有了这个主楼，电大的占地面积又能有巨大提升。
    至于为什么一栋楼就能有这样的效果，因为如今的电大着实不太大。
    “我们比预计的多拿了一倍的土地，所以，这个主楼的等级和重要性都将巨幅提升。”
    刘校长的话让佟伟十分激动，但在激动之余，他也在想着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个。
    刘校长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等待，然后轻轻皱了皱眉，“所以，我建议后勤管理中心，提拔一位在供应商管理这方面更专业一些的人上来，到时候对你的工作也是个助力。”
    冷汗毫无预兆地渗了出来，佟伟背心一凉，明白了刘校长的意思。
    在供应商管理方面更专业的人，除了高志国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