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妹妹!”眼见夷安着了暗算,夷柔一怔之后,脸色就变了,只见那白玉模样的一个小盒子落在了夷安的脚下,妹妹捂着额头眼睛气得跟火烧似的,只急忙探头出去叫道,“三哥哥!”
不必她喊,宋衍已经厉声命府中的下人将整个车围了起来,亲自四处逡巡,顺着方才那东西的来处细看。
“混账!”接二连三在头上被动了土,夷安只觉得从来都没有这样恼怒过,摸了摸额头,果然又起来了一个红包,又疼又恼怒,只咬着牙怒道,“是谁?!”叫她知道,必定……
她心中气急败坏,却见夷柔口中轻咦了一声,俯身去拾自己脚下的暗器,顿时阻拦道,“三姐姐别碰。”谁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干不干净!
“无妨。”夷柔摆了摆手,对夷安安抚一笑,这才捡起了那看着与白玉仿佛的小东西,入手温润升温,细腻如羊脂,虽夷柔并未见过多少的好东西,然而却也隐约记得二太太的手上有一小块羊脂白玉与这仿佛。
想到二太太宝贝似的,竟连做首饰都舍不得,将那羊脂玉压箱底,夷柔便细看,就见这竟然是一块不小的羊脂玉雕琢出的小盒子,虽看着不过是圆润的盒子,可是外面却细细地雕了许多的牡丹花来,十分精美。
见了这个,夷柔心中一动,在夷安的喝止中小心地打开了这玉盒,扑面而来就是一股子叫人心旷神怡的幽香,其中是满满一盒子碧绿如玉的粉末状香料,叫夷柔送到了皱眉,脸色却诧异起来的夷安的面前,口中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夷安忍不住凑近闻了,知道这是极上等,只怕是进上的香料,也觉得古怪,然而此时,却只冷笑道,“藏头露尾,谁知道这其中有什么?!我们姐妹莫非是这样眼皮子钱,见了好东西走不动路的人?!忒小看人了!”
这香料与玉盒来的古怪,叫她心中不能不防备是有人要暗算她,此时眯着眼看了这盒子片刻,她便冷冷地说道,“这不是咱们的东西,咱们就不该要!”
夷柔也恐有人日后陷害她们姐妹与人私相授受,便跟着点头,将这难得的美玉放在了夷安的手中。
夷安也不心疼,抓了这玉盒掷出了车外,见宋衍挑了车帘子对她脸色发沉地摇了摇头,显然没有寻到丢东西的人,夷安冷哼了一声,听着外头那玉盒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到底命车走了。
眼见宋家的车车轮滚滚,一点儿都未停顿地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里,一个姿容妍丽清凉的青年,抿着嘴唇走到了这玉盒前头,俯身捡起了玉盒,就见里头的香料都撒了出来,不由露出了一丝失望,正要转身离开,却见另一处,一名脸色端肃的少年缓缓而出,目光落在他脸上时,有些恍然之色,对着他微微躬身道,“见过将军。”
这少年,正是定要将暗处之人揪出来,因而未与妹妹们一同离开的宋衍。
宋衍本不愿夷安在明处被人觊觎,因此耿耿于怀,没想到守到此时,出来的竟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想到上一次也是这人丢了夷安,便皱眉道,“不知舍妹,何处得罪了将军。”
虽前一次他不知这模样令人印象深刻的美丽青年的身份,然而烈王三子在济南停留,他却听说过一二,前两个他是见过的,这眼前的青年貌若好女,与传闻中烈王第六子萧翎吻合,因此宋衍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不知他再三与夷安纠缠为何。
想到罗婉口中得罪了这看似柔弱的青年的丫头被乱刀剁成肉酱,宋衍脸上就变了,俯身拱手道,“舍妹之前,若是叫将军不快,还望将军见谅。”
“我并未不快。”萧翎握着手里的玉盒,声音清冷地说道。
没有不快你欺负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只是这话宋衍只闷在了心里,抬头用迷惑的声音问道,“那这是……”他指了指那玉盒,露出了不解之色。
萧翎敛目,沉默了许久之后,轻声道,“这是绿芜香。”
“绿芜香?”
“她想要的香料。”见宋衍不明所以,萧翎想到那一日的假山之外,那车上的少女听到闺中的好友要赠她绿芜香时笑得甜美欢喜的模样,清冷的眼里闪过一丝温和,面上却平静极了,将这香料往退后了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的宋衍送了送,见这少年不肯接,便慢慢地说道,“她喜欢的,我给她寻了来。”
只是他送给她,却似乎叫她更恼怒,甚至连自己最爱的东西都毫不犹豫地丢了出来。
他很叫人讨厌么?
萧翎忍不住握了握手中的玉盒。
明明,他是想叫她欢喜的,他喜欢看见她笑起来的样子,可是仿佛每一次,他都做错事情。
宋衍听明白了,脸上微微变色。
从夷静开始,他就不想再叫妹妹与烈王府有什么瓜葛。
虽攀龙附凤叫人听着风光,可是这样带着妹妹眼泪的风光,他是不会要的。
宋家的风光,他亲手打造,何必靠女子呢?
况萧翎这人,说杀人就杀人,听起来与常人不同,实在叫人心中惊疑。
“舍妹不接外男之物,叫将军费心了。”宋衍顿了顿,这才貌似无意地说道,“在下伯父乃是山海关昭武将军,不知将军可曾听闻?”
这样隐蔽的昭示了一下夷安不是好惹的,就叫萧翎看着宋衍的目光如同寒冰破开,身上的气息也变得温和了些,这青年想了想,微微颔首道,“不用外男之物……你说的对。”
那少女的眼底都是晦暗防备,看着人的目光带着审视与打量,本就不是轻易使用陌生人之物的,是他自己急迫了。
“将军明白就好。”宋衍不欲再与他有接触,想到萧家兄弟即日就要离开,心中一松,又客气了起来。
这二人正在街上彼此审视,夷安却已经一脸晦气地回了府中,因下车就有人来请,这姐妹俩便也不回去,只往老太太的院子去,才进了老太太的屋子,就觉得这屋里竟是一片的闷热叫人喘不上起来,憋闷压抑里,老太太鼻歪口斜地躺在床上,虽然不能说话,然而目中的恶意却叫人心惊,一侧的贾氏一脸喜色地上前,想要拉夷安的手,却见夷安冰冷看着她,心中畏惧,便瑟缩地缩了手。
“老太太可好些?”这样的屋子,闷得什么似的,又有股子怪味儿,没病也关出病来了,夷柔微微皱眉,却很贴心地问道。
老太太如今说话不成,一旁的贾氏急忙柔弱地笑道,“虽还是难过,难得三丫头还有这样的孝心,也是安慰。”
这话说得仿佛是在夸赞,也是在说夷柔平日里不大关心老太太,就叫夷柔的脸上变色,抬头用恼怒的目光看着贾氏不说话了。
“满府里,谁不日日关怀老太太呢?大姨娘也是,老太太既然难过,你却只说还好,也不肯请大夫来看,这份儿心,我竟不知如何说了。”
夷安头上疼的厉害,面前竟然还有这样的东西蹦跳,顿时一腔怒火倒在了贾氏的身上,见她满脸发红,就要哭着跪下给自己赔罪,便淡笑道,“大姨娘可不该只跪我一个,咱们一家子信任你,将老太太托付在你的手里,可是你瞧瞧老太太,再看看你!”
“一会儿,您跪到园子里去,跪上三个时辰学学规矩,”夷安便含笑温柔地说道,“妾侍,妾侍,就是服侍人的,老太太你都服侍不好,要你有什么用呢?”说罢,低声叹息了一声。
饶是贾氏柔弱,也想骂人!
妾侍,确实是服侍人的,可是却是服侍男人的好么?!什么时候成了服侍男人他娘?!
见了夷安对着自己露出了可恶的笑脸,贾氏就想到之前女儿狼狈回来与自己哭诉,说是被夷安坑害,差点儿憋死,心中就恨得流血,见夷安半分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仿佛自己是最下贱的物件儿,她心中狠毒,却只掩着眼角含泪,委屈地说道,“没有服侍好老太太,是我的不是,可是……”
“既自己认了罪,就跪四个时辰好了。”夷安撑着头,见老太太听了这个猛地支撑起身子,口中嗬嗬作响,不由皱眉对贾氏呵斥道,“瞧瞧你把老太太气的!”
她如今不是姑母的身份,夷安自然是随意呵斥,见贾氏百口莫辩,这才刮着丫头送来的茶,吹着上头的茶沫子也不喝,慢悠悠地问道,“老太太要我们过来,不知有什么事儿。”
“自然是喜事。”贾氏气得浑身发抖,此时听了夷安的话才想起来自己的本意,脸上露出了一个欢喜娇弱,颤巍巍的笑意,上前笑道,“我给四……姑娘道喜。”
上一次这宋夷安竟然就因自己身为妾室却唤了一声四丫头,非说自己尊卑不分給了自己两个大耳瓜子,贾氏就心中畏惧,见此话出口,夷安微微一怔,仿佛从未想到竟然会听到这个,脸上就露出了一丝隐蔽的得意来。
“道喜?”夷柔只以为这两个要送夷安给人做妾去,顿时起身冷冷地说道,“四妹妹还小呢,就算道喜,也该是我!”她转头,语气有些激烈地与那嘴角的笑容狰狞的老太太说道,“家中已送出去一个妾,难道还要再送一个不成?!四妹妹身份不同,决不能去做妾!”
“哪里是做妾,是做妻,正头的妻。”贾氏急忙上前想要安抚夷柔,却叫她一甩手抚开,此时便笑道,“老太太还能害自己的孙女儿不成?是极好的人家儿,因四姑娘在府里拔尖儿,因此方才送了四姑娘一场好亲。”
“是谁家?”夷柔心中不信,冷笑问道。
“凭谁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最是个规矩的女孩儿,哪怕是天大的前程呢,也不好叫老太太为我做主的。”夷安见夷柔气得口不择言,便笑了。
“你爹娘不在,若是时候久了不回来,岂不是耽误了你?”贾氏顿时委屈地叫道,“老太太一心对你,你竟不知好人心?”
“我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你不是最应该知道么?”夷安目光沉静地笑问道。
“老太太是你祖母,难道还做不得你的主不成?!”贾氏没有想到夷安竟然这样主意正,咬着牙说道,“这门亲……”
“我素来是三从四德地长大的,只知道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如今我听从父命,自然是极规矩的姑娘,若是真是好姻缘,老太太就去问父亲,您现在也该听儿子的,只要父亲点了头,那咱们都圆满,咱们府里啊,没准儿更规矩了也说不定。”
她张口闭口都是规矩,又隐蔽地说了老太太是个寡居的老寡妇,实在是叫人气得要死,至少老太太眼睛通红,指着她竟发出了嗬嗬的声音来。
“行了,不就这么点儿事儿,瞧老太太难的,赶紧给父亲去信要紧。”若是这事儿真的传过去,她那亲爹不杀过来才叫见鬼呢。
“若是是极好的姻缘,给大伯父高兴高兴也是应该的。”夷柔也回过味儿来了,见贾氏目光闪烁,脸色微微一变,眯着眼睛说道,“难道,你心里有鬼?!”
“走吧,老太太累了,咱们何必打搅。”夷安深深地往贾氏的脸上看去,看的她一抖,这才笑了。
夷柔什么都不想说了,拉了妹妹出来,一边在园子里走,一边皱眉说道,“大姨娘脸色不对,我恐她还有后招儿,要不,你住到我的荷香院如何?”只要姐妹们形影不离,就彼此有援手,就算贾氏要害人,难道还能一连害两个不成?这女人靠着老太太,竟叫二太太都不能动手,实在叫夷柔憋闷。
“不必,不过是一点子小手段,我不会如何。”夷安哪里肯把夷柔牵连进来,只温言送了将信将疑的夷柔走了,这才回了自己的屋子,笑了一会儿,这才叫青珂给冯氏传了话儿,这才安心静等,只等贾氏的手段。
才安坐了一会儿,却见宋衍一脸阴沉地大步进来,一进来直勾勾地瞪了她一会儿,扬手就是一个紫玉的小小的玉盒儿,丢在了夷安的怀里。
“这是……”夷安见这盒子陌生,打开了,却见是那绿色的香料,顿时诧异地问道,“这是什么?”
“绿芜香。”宋衍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晦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