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扮拙
吴氏给二房的长房又添了一个闺女,名字叫蒋纤瑶。
因为二房对这胎寄予厚望,做好了是个小子的准备的,谁知一出来是个丫头,原本的那种喜悦也被失望代替了,旁的人还好,吴氏最气,尤其是抢了她当家娘子身份的孔氏给她送来了四五套女娃用的衣服鞋袜,还说是早就准备好了的,那不就诚心告诉吴氏,她就料定了她这胎是个女娃吗?这一说,可把吴氏给气坏了。
当即就让水清把孔氏送来的小衣服小鞋子全都扔了出去,大骂道:
“她这是笑我只会生闺女。哼,就算我只会生闺女,也比她田地干涸什么都长不出来的要好。”
吴氏这是还在坐月子,如果不在月子里,没准还真的会拿着小衣服去下一下孔氏的脸面,让她五十步笑百步,好歹她还有两个闺女,她孔氏有什么?就算她出身好,手段高,可生不出孩子,还有什么脸面在夫家指手画脚?
相对于吴氏的暴怒,孔氏在听到吴氏的那番言论之后,反应倒是平淡的很,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却是什么都没说的。
吴氏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儿,对大房这边倒是没什么影响,反正不管她生男生女,他们大房都是没地位的,用句吴氏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大房连个争宠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当吴氏被孔氏气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大房这里还是很平静的。
戚氏让蒋梦瑶坐在小凳子上,她坐在蒋梦瑶身后,替她梳头发,蒋梦瑶的发质很黑很软,虽不若水银流泻那么夸张,但也是很顺滑的,她如今才一周两个月,所以头发还没长得太长,只长到了耳朵下方,将将盖住了耳朵。
这么短的头发肯定是不能梳辫子的,戚氏就给她用小夹子别上了粉粉嫩嫩的绢花,再替她梳了梳刘海,一个粉嫩可爱的宝宝就打扮好了。孩子就是这样,不用多么华贵的装饰,简简单单就很美好。
蒋梦瑶梳完了头发,还很臭美的拿着一把明亮的黄铜镜子左照照右照照,横看竖看,她这辈子的这张脸真是不错的,虽然还没长开,但是看这模子,长大以后总不会太惨就是了,扭头看了一眼戚氏,心想她娘瘦下来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呢?
瞧她的基因,她胖爹胖妈定然不会生的太差才对。
蒋源从外头回来,满头大汗,戚氏见状赶忙让赵嬷去给倒杯茶出来,自己则迎了上去,抽出帕子给蒋源擦拭。
“相公去哪里了,怎的这般模样?”
蒋源喝了一口赵嬷端出来的茶,对戚氏傻兮兮的笑了笑,说道:
“嘿嘿,没去哪里,就是在城里和几个朋友跑了会儿马。”
戚氏了然的点头,蒋梦瑶却大为吃惊,爹,你骑马,有没有考虑过马儿的感受?那得是多壮的马才驼的动你呀!一定是一匹千里良驹,好马呀!
蒋源的话并没有让戚氏感到奇怪,点点头,说了一句:
“相公要不要去浴房洗澡,洗完了去房里寐一会儿,起来就可以吃饭了。”
“嗯,多谢娘子。”
蒋源和戚氏说完了话,看见被戚氏梳理完毕的女儿,觉得说不出的可爱,他蹲不下来身子,就直接跪在了地上和蒋梦瑶说话,张开双臂让蒋梦瑶坐在他的手臂上,然后才将她抱了起来,问道:
“爹一天不在家,阿梦有没有听话呀?”
蒋梦瑶在心里对这胖爹翻了个白眼,心想:爹啊,你在家和不在家有什么区别呢?嘴上却说:
“听话。爹不在家,想我吗?”
蒋源开心的用额头碰了碰蒋梦瑶的脸颊,亲昵的点头说道:“想,爹可想阿梦了。阿梦有没有想爹呀?”
蒋梦瑶故作萌态:“嗯,想。”
蒋源更加开心的抱着蒋梦瑶转圈,蒋梦瑶被他抓着腋下抛来抛去,倒不觉得好玩儿,只是觉得这胖子的离心力太大,若是一松手,没准她就可以直接被抛到前院去了。
戚氏见女儿露出害怕的神色,赶紧叫停了蒋源,说道:
“好了好了,别吓着孩子。”
蒋源这才停手,将蒋梦瑶安全的交到了戚氏手中,她就顺势搂住了娘亲的脖子,只觉得娘亲身上好香好香,就不禁多闻了几下,戚氏被她这小狗的行径给逗笑了,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才肯将她放下地去。
又过了几个月,清明到了。
大房从十几天前就开始忙碌起来,因为大房的长辈都不在了,清明便须祭祀,戚氏的公公蒋易并没有继承家主,而蒋国公与秦氏尚在,所以蒋易和容氏就只能以儿孙辈的礼来祭拜,也就是说,这是大房自己的事情,不能劳动府里,当然如果大房有能耐设宴请客的话也是可以的,但是,自从蒋易和容氏双双离世之后,蒋国公府大房就此没落。
人人都道大房没有大人,只有孩子在,一般世家官人不可能来与没有大人在家的大房交好,因此,从前蒋易的朋友也渐渐远离,再加上蒋源又是这般让人失望,那些故交老友纵然有心提拔故人之子,可在看见蒋源的模样之后,也是无从下手相帮的,就这样失去了与外界沟通能力的大房可不就越来越没落,越来越平淡了,所以,设宴请客肯定是没有的了,不过,在院里祭祀一番却是应该的,到了祭祀的正日,若是二房有心,便也会来大房这里磕头上香,毕竟大房和二房之前分了家,虽然并未分府,但分家就意味着各礼生活,大房有事二房来贺来帮腔是二房客气,若是不来,也只能说是生分,并不是什么错。
戚氏今年是第一次操办祭祀的事情,去年因为怀有身孕,精神不佳,并没有亲自动手,现在孩子生了,她总要担起大房长媳的责任,一一操办起来才行。
光是贡菜戚氏就准备了三十六样,还不连三牲瓜果,祠堂也是装点一新,几天前她就亲自去了一趟法华寺,替公婆记了缘簿,因为今年并不是公婆故去的整年,所以不需请得道高僧念往生超度经文,戚氏请了寺里的缘簿回家,供奉在牌位前,并带回了寺庙回赠的缘礼,这份功德便就算记下了。
祭祀当天,蒋梦瑶也给穿上了一身素色的衣衫,戚氏也让她跟着跪拜,戚氏执香,蒋源上香,大房众人都在外头跪拜。
二房二叔派人来传了话,说是公务繁忙,今日便不出面祭拜了,又让二房出了一份祭礼,命人送过来。
原本以为蒋源二叔会差遣一个下人前来送礼,没想到却是孔氏亲自带着祭礼,穿着一身绢白的衣服,礼数周全的给牌位行了礼,上了香,戚氏这才将她请出了祠堂,安排在花厅会面。
孔氏是个生的十分艳丽的女子,与吴氏的温婉不同,孔氏就像是带着辣味的玫瑰,好看虽好看,却是又辣又扎手。
“大嫂多日不见,清减了不少,可是这段日子忙的?”
普通的寒暄话语,若是用在普通人身上那倒也没什么,只是用在问候戚氏身上,就让人颇觉得不是味道了。
戚氏弯唇笑了笑,说道:“多谢弟妹挂念,这段日子事的确比较多,我又比较笨拙,不似弟妹这般能干,处理起事情来还是有些手忙脚乱的。”
孔氏被戚氏这几句话说的笑弯了眼,银铃般的笑声传遍了花厅,孔氏对戚氏还算不错,只觉得戚氏虽然笨拙,但总比吴氏要省心多了,最起码戚氏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做事说话总是畏缩的,可是吴氏就不同,明明没什么本事,还成天尽想着跟她挑事攀比,她若不压了她几头,吴氏就不知道她的厉害!
而对戚氏,说实在的,孔氏是压根儿没有把她当做是对手,最起码看在蒋梦瑶眼里是这样的,孔氏看着十分精明,属于心高气傲的那种,就好像是王熙凤,能干泼辣,而她对她娘的态度,就好像是王熙凤对刘姥姥,拿你当个消遣的人儿,但是却绝不会把这样的人当做对手,根本不在一个段位上啊。
“大嫂真是会说话。原本大伯公的忌辰我们小辈就该来出一份力的,奈何府里事太多,我有心来帮忙却是实在抽不出身来,倒叫嫂子受累了。”
戚氏温温一笑:“谈不上受累,弟妹有心了。请喝些茶吧。”
孔氏又是一阵笑声,看了一眼戚氏递来的茶水,端在手里却是没喝,而是掂了掂就放了下来,指着戚氏身旁的蒋梦瑶说道:
“这便是大姑娘梦姐儿吧。生的可真好看,来,到婶子这儿来,让婶子好好瞧一瞧。”
蒋梦瑶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娘亲,看出了戚氏眼里的担忧,想起之前去老夫人院里的时候,戚氏让她扮拙,想必戚氏是不愿意过早让别人知道她早慧这件事的,心下有数,在孔氏第二次召唤她的时候,她才怕怕缩缩的走到了孔氏身前,却也不知道行礼,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她。
孔氏眼中闪过一丝冷笑,对待蒋梦瑶却是越发热情,将她搂入了怀中,说道:
“哎哟,真是漂亮的像个瓷娃娃,画儿里出来的小人儿般,瞧这眼睛,倒比那天上的星星还要亮些呢。”
“……”
蒋梦瑶听得直想发笑,这位大婶泡妞的功力可以啊。
不过,孔氏虽然说的有些夸张,但是蒋梦瑶这张脸确实长得很好,眉眼开阔,眼睛大而有神,鼻子嘴巴都是对称的小巧,整张脸凑在一起就是有一种和旁人不同的美貌。
不过,这些美貌看在孔氏眼中,也就只是美貌了,她和老太君的想法是一样的,女孩子虽不说要才高八斗,但是,最起码的涵养和气质却也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像她们这样出身的女孩儿,若只是空有漂亮外表的花瓶,那将来也未必就能找个好人家,若是有幸被贵人看中了美貌,那也顶多是个摆在房里看看的贵妾,主母到底还是要找有才干的才行。
在她看来,戚氏就是糊不上墙的稀泥,出身、外形、能力、夫君,每一样对她来说都是硬伤,纵然再给她搬两把梯子来,她也再难爬上去,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如果说她生了个特别聪慧的女儿,那也许事情还有些微转机,可如今看来,不仅她自己笨拙,就连生的女儿也是如出一辙的平庸,所以,她话中的夸赞就越发夸张起来了,这便是她与人处世不同的地方,别的人在明面上踩低捧高,对弱者说尽了刻薄话,平白惹来旁人非议,被说不近人情,高傲自居,可是她就不同了,对于翻不了身的弱者,她向来不吝好言好语,因为她知道,纵然她说话把这些人捧上了天,他们也成不了什么事,还可能会一辈子记着她说的捧话,以为那就是她真实的想法,不明白她轻蔑的内心,被她耍弄于股掌仍不自知,这样才能让她体验到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又在蒋梦瑶的脸上轻捏了两下,才让她回到戚氏身边,她继续说道:
“这样漂亮的娃娃,可不能委屈了她,待会儿嫂子就去库房给我这侄女儿裁几尺好布料来,做上几身漂亮的衣裳,库房的人若有阻拦,就说是我说的,让他们来问我便是。”
戚氏将女儿抱在怀里,听孔氏这么说了,连忙摇手,说道:
“这可使不得。库房的东西都是府里共用的,如何能给我们用作私房,闺女有衣服穿就行了,也不是什么富贵命,何必穿的花哨呢。”
孔氏对戚氏递去一眼埋怨的眼神,原也只是随口说说,并不是真的想送戚氏衣料子,既然她拒绝,自己也就不再多劝,顺势下台阶说道:
“我这嫂子当真见外。得,既然你看不上那些布料,改明儿我去给侄女儿打两套头面来,那时嫂子可不能不收了啊。”
戚氏又是一阵感谢:“多谢弟妹挂心了,孩子还小,真用不着。”
孔氏便不再说话,端起了茶杯,却还是不喝,又放在手里惦了两下,便就放下杯子,站了起来,说道:
“天儿也不早了,为了来拜一拜大伯公,我可是推了好些事宜,现下却是不得不去处理了,嫂子且放宽心,有事儿便派个人去前院寻我,我定不耽搁,立刻前来支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