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间因果,屡报不爽。
柯清怡时不时也会清醒一两回,表明病情并不是那么无力回天,真得靠自愈,否则赵晟伦要是真的在全国寻求名医来治她,只怕她就要露馅儿了。
有一次,她实在是饿得不行,正好赵晟伦在身边,她干脆豁出去了,一醒来就蒙在被子里哭,像被抢了玩具的小孩——她记得以前她表弟就是这么闹别扭的。
赵晟伦忙问:“颜儿,颜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柯清怡颤着声音,在被子底下闷声回答道:“饿……”
“什么?”
“饿……”柯清怡有气无力道,“我好想吃东西……好饿……”
堂堂一个皇后,锦衣玉食一辈子,此时此刻竟窝在被子里喊饿,低声下气,语气委屈。
柯清怡自己都觉得分外滑稽。
但这落在赵晟伦眼中,不仅不觉得好笑,反而很是难过。
只见他眼色沉了沉,吩咐下人道:“吩咐御膳房准备一大桌菜,清淡一点,红烛你清楚皇后她爱吃什么,跟过去打点。”
跟在赵晟伦身边伺候的总管公公很想上前提醒说宋怀颜最近胃口很小,弄那么多菜,只怕到时候又要几乎倒掉一大半。但他看了看赵晟伦的神色,最终是将这句话咽了下去。
也罢,这点浪费与赵晟伦大兴土木为楚妃造宫殿修高楼比,实在是不算什么。
赵晟伦亲手给柯清怡喂饭。
柯清怡从被子里出来了,被扶正坐在床上,安静地垂着眼睑,就是不张口。
见她难得不躲着他,赵晟伦的心情愉悦了不少,耐心道:“你不是饿吗,怎么不吃呢?是饭菜不合你口味吗?那朕让御膳房重做。”
柯清怡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轻声问道:“我吃了以后,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赵晟伦一愣。
“如果我一直不吃饭,你是不是就能一直想着我?”
赵晟伦用手摸了摸对方愈发清瘦苍白的脸颊,沉沉道:“乖,吃饭吧,朕会一直想着你,一直陪着你的。”
闻言,柯清怡露出欣喜的笑容,像是得到糖果的孩子。之后她没有再闹腾,而是出人意料地乖乖把饭给吃了,把宫女太监们都吓了一跳,因为这是她这些天来吃的最多的一次,而且还没吐。
只是因为柯清怡实在是太饿了,不过她还是有在注意控制自己吃的多少。
要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说不定她能吃三大碗……好吧,那会吓死赵晟伦和其他人的,也会招人疑惑。
所以她只能委屈自己只吃一碗饭,明明才四成饱,却要睁着眼睛说自己很撑了。
唉,造孽啊!
柯清怡答应吃饭前的那一个笑容,深深地印在赵晟伦的脑海里,无法抹去。
那是赵晟伦所熟悉的纯真笑容,是七年前让他怦然心动的宋怀颜的干净澄澈,如莲淡雅。
但他已经好久没见怀颜这么笑过了,也未曾理会究竟是什么夺走了爱妻的笑靥。
于是他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属于宋怀颜的这份美好。
他在宋怀颜疯了的这几日里,见的最多的笑,就是怀颜一个人躲在角落或是望向某个方向时,脸上浮现出来的沉醉的笑意,有时嘴上还要念念有词。
听着她的自言自语,赵晟伦才意识到,她是沉浸在七年的回忆里。
为什么朕明明在这里,你却不肯醒来,执着于过去的你我呢?
每次盯着自顾自地笑着的柯清怡,赵晟伦总会感到一阵挫败,他难道竟输给了从前的自己?
但他终究是想不明白,他和过去相比,到底是哪一点亏待了宋怀颜。
喂饭的当晚,赵晟伦少有地留宿了。
他躺在床上,将柯清怡抱在怀里,柔声道:“颜儿,睡吧。朕就在这里,不要慌。”
柯清怡却抗拒着他的怀抱,挣脱开来,默不作声地翻身过去背对着赵晟伦睡。
许是珍惜这一日短暂的安宁,怕柯清怡又发起疯来闹,赵晟伦也没有再强迫她面朝自己,而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身后轻轻地抱着她,小心得如抱着一个易碎的瓷器。
他真的很累。
不仅是今天,自从宋怀颜疯了以后,他每天都疲惫不堪。
宋怀颜精神失常,原本后宫里最省心的人,反而如今最让他操心,使得他也跟着日日受着煎熬。
颜儿啊,你快快清醒过来吧,告诉朕究竟朕……究竟我是哪里做错了。
不要再折磨朕了。
许是因为疲倦,身后很快传来赵晟伦轻微的鼾声,似乎睡得很沉。
然而柯清怡却因为和他同床共枕而别扭得一夜失眠。
☆、第21章 旧爱女配萌萌哒(九)
柯清怡是真的一夜没睡着。
大概只有四更天的时候,天还黑着,赵晟伦在睡梦中隐约地听到一些动静,半睡半醒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手往前一摸,却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赵晟伦一下子就醒了,惊诧地发现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床帘仍是垂下的。
怀颜呢?!
一时的慌张让他甚至忘记了叫人,他赶快从床上下来,踩上鞋,披着一件袍,走出房门。正好碰见轮班守在外间的宫女一脸不知所措地踱来踱去,她看到赵晟伦醒了,满脸惊慌地跪了下来:“皇上!”
赵晟伦忙问道:“你可有看到皇后?”
“奴婢、奴婢半个时辰前换班的时候正好看到娘娘从房里出来,奴婢说什么娘娘都不听,只是吩咐奴婢帮她找一件衣服,然后娘娘便径自地往书房去了。奴婢不敢声张,怕惊扰了皇上,但是又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先去找了娘娘要的衣服给她送去,这下正在想要不要去找红烛姐姐呢。”
看来吵醒赵晟伦的动静就是这个小宫女不小心发出的。
掌握了宋怀颜的踪迹,赵晟伦心里踏实了不少,他道:“不必去找红烛了,你退下去歇息吧,娘娘那里有朕去照看着。”
那宫女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忙恭敬地回了一句话后便退下了。
毕竟是入了秋的天,深夜浓抹凉意,后宫幽幽寂然。
赵晟伦拢了拢身上披的衣服,往书房方向走去,果不其然看到一堂光亮,暖橙色的烛光染在窗上,让他又心安了几分。
他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却在看到屋内的景象时吃了一惊。
只见满地铺撒着沾了墨字的白纸,起码有上百来张,桌上也铺满了写好的白纸,把桌面遮得来不见一寸木色。
书房朝北的小窗未关,一阵夜风袭来,吹得窗打门墙啪啪作响,案上未用镇纸压好的白纸一时间如扑扇的白翼,在屋子里纷飞而起,笔墨香气散落各处。
纵是如此缭乱,柯清怡却依然专心地伏案提笔,未被这风或赵晟伦的到来吸引去半点心神。
满屋白纸黑墨里,柯清怡却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衣裙。
繁复的礼服,上好的料子,虽经岁月淘洗,却依然鲜亮如初,可见平日保管得相当好。袍角袖口滚金边,衣领袍面绘彩线,黑、金、白、蓝、粉五种颜色交织错综绣出精致的祥云藻藤,如意鸳鸯,一片吉祥好寓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