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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乌发低挽,没有再多装扮。
    只见她手持长剑,身手敏捷,灵巧中既带着一份刚毅又透着几丝柔软,却毫无违和矛盾,其中刚者如竹,节节挺立骨气清朗,柔者至水,涓涓细流无孔不渗,二者完美结合,使得她的一招一式在自如流畅中又强劲有力,随机应变。
    她的对手是一个彪形大汉,肌肉虬结,双手各拿一大锤,气势逼人,下手毫不留情,一点都无怜香惜玉之心,张着嘴唧唧歪歪的,声音洪亮,就连站在远处的郑启宵都能听到他正调戏侮辱对方,大概意思就是若他赢了,女子今晚就要陪他。
    郑启宵皱了皱眉,这种粗俗之人在这种广而邀之的宴会上并不少见。
    但女子并没有因此愤怒,反而十分淡定。
    其实以郑启宵这个距离来看,是不大看得清女子的面容与神态的,但是光是望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就已能感受到那份冷静与从容,仿佛对面那些下流粗俗的话语不过是一阵清风拂面或是落花归尘。
    她脚尖点地,而后宛如一只自由的飞燕,先是向上一跃,吸引住了对方的注意力,然后却猛地向下一翻,再次落地轻点,一个侧身绕到对方身后,一气呵成,快得让人难以置信,紧接着手腕翻了个剑花,长剑一挑,便正抵壮汉的背心。
    树上落下两瓣艳红的碧桃花。
    剑光清冷如月,光滑的剑身上静静躺着那两片花瓣,犹如溅出来的鲜血。
    好一招声东击西!
    一时间庭院内安静无比,显得女子的声音格外清晰。
    只听她气定心闲道:“我赢了。”
    仅仅平淡的三个字,却透着一股自信与傲气。
    就连郑启宵都忍不住为她拍掌叫好。
    听到身后响起掌声,庭院中的人都纷纷往院门这个方向看过来。这里几乎所有人都认得赏花宴主人家邱如泓——进剑梦山庄的时候,出于礼节,都会亲自到庄主面前送上礼物,但只有一部分人曾经亲眼见过郑启宵。
    邱如泓带着郑启宵走下台阶,善解人意地做出介绍,朗声道:“这位就是我们的郑盟主。”
    此话一出,人群中立马传来一声又一声的“盟主好”,或敬仰或羡慕,但也有一个声音与其他人不一样,清清冷冷,淡然得仿佛不过只是在跟一个寻常路人打招呼,因此即使音量不高,却还是因格格不入而被郑启宵听到了。
    “郑盟主好。”
    方才的白衣女子没有挪动半步,而是直直地立在原地,不紧不慢地将剑收回剑鞘。只有在说话时才将头抬起,望向郑启宵这个方向。
    话虽是冷冷淡淡,但脸上却还是有着微笑的。
    女子笑起来很好看,就如千万桃花半开,蘸上两笔春风,不至于艳丽。
    然而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女子的眼眸深处是一汪平静无澜的秋水,映着深邃暗沉的黑夜,蒙着一层与笑意不符的凉薄。
    郑启宵愣住了。
    他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种熟悉感在看到一个俊逸的男子从人群中默默走出面无表情地站在女子身旁后就更加强烈了。
    应该是以前在哪里碰到过,有过一面之缘吧。
    然而心里的疑惑并没有因这句自我安慰而得到解决,他盯着白衣女子的脸,越看越有种故人的感觉,那种奇妙的熟悉感更像是怀旧的情绪,涨潮般漫上心头,闷得他有点难受。
    目前为止,他见过不少女人,光是红颜知己都有好几个。
    但从没有一个人会让他不由自主地心生类似的沉重感。
    就好像有一双手死死拽着他,要将他一起拖入悲伤的深渊一般。
    邱如泓看了看顾枕棠和柯清怡,实在是记不起对方是谁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在顾枕棠先开口道:“晚辈顾枕棠,是乘风剑顾珩门下弟子。这位是晚辈的义妹,顾静。”
    柯清怡道:“方才让郑盟主和邱庄主见笑了。”
    邱如泓对顾珩这个名字还是颇有些印象的,他笑眯眯道:“原来是顾老兄的徒弟,果然厉害。刚才那出比试真是精彩,顾姑娘的剑法十分出色,是使的乘风剑法吗?”
    显然,他误以为柯清怡作为顾枕棠的义妹,也被顾珩收为徒弟了。
    但柯清怡也不反驳,而是顺着说道:“多谢邱庄主夸赞,的确是我派的乘风剑法。”
    其实是慕容家的问心剑法。
    因为怕被他人认出,柯清怡故意避开了前七招,只用后三招和一些基本通用的手法,而刚才最后使出的那一招正是剑谱上记载的第八招“雁渡寒潭”。
    只知道前七招的郑启宵当然不可能将其识破。
    他只是默不作声地观察着柯清怡的言行举止,然后好不容易才在记忆深处捞出半片残影,黯淡的,破败的,缺口锋利得如同一把刀刃。
    他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但这并没有为他带来轻松,反而心里的重量又加了几斤。
    他终于找到了那股熟悉感的源头。
    ——顾静有点像慕容静,如果后者没有死并平安长大了的话。
    ☆、第76章 炮灰女配萌萌哒(九)
    柯清怡和顾枕棠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与郑启宵碰上。
    事情还得从过年后顾珩悄悄离开木屋说起。自顾珩扮作丐帮模样接近柯清怡和顾枕棠后,三人相安无事地共居了三年时间,期间顾珩时不时会耐不住性子跑到其他地方去玩一玩,但顶多就两三天的事,大多时候他都将心思用在指导柯清怡练剑上——毕竟为人师,经验多,教起人来确实是比年轻的顾枕棠要周到细致,在他的帮助下柯清怡不仅将最后三招练熟了,还神形具备,不再是花架子了,招式上颇具神韵,她甚至已经可以和顾枕棠打得不分上下。
    用顾珩的话来说便是“你这五年相当于别人的十年,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人才,你爹眼睛坏掉了才会另找继承人。”
    柯清怡的进步如此之大,不光要感谢顾氏师徒的热心相助,还要归功于其日日月月的刻苦练习,再加上慕容静本身的记忆与悟性,柯清怡在阿米莉亚那里学来的技巧,高人一筹也不足为奇。
    一般来说她这种闭门修行的人是缺乏实战经验的,一招一式使得再好,对战也照样输得落花流水。但是缺经验的是慕容静,而非柯清怡,早在之前那篇西幻文里柯清怡就学了一身本事,虽然西东方的剑术有很大不同,但对战技巧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最关键的无非是临危不惧的冷静、随机应变的灵巧和见缝插针的好眼力,在这方面柯清怡早就锻炼到了一个程度,因此只要招式上手了,实战于她而言并不困难。
    顾珩以为这是天赋,却不知这也是柯清怡历经一番磨难获得的能力。
    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天才。
    今年是三人共居的第三个年头,元宵刚过,顾珩就走了,只留了一封简洁的书信,大致就是说所能帮的已经帮得差不多了,他也该继续云游到处逍遥了云云。
    一把普通的长剑,一壶廉价的烧酒,一身寻常的布衣,一双沾了泥泞的草鞋。
    江湖之大,却无共行之人。
    顾枕棠和柯清怡都很希望顾珩能就此定下来,和他们住在一起,毕竟顾珩也老了,年岁增长,饱经沧桑,岁月爬上曾经俊朗的脸庞,年轻时的放浪恣意都会化作老了后的病痛还回来,这辈子他又不大可能娶妻生子了,漂泊在外,要是病了伤了都无人照顾,岂不是十分凄惨。
    但曾经有一回顾珩听到了这个说法,当即哈哈大笑起来,道:“病了就病了,伤了就伤了,一个人爬到角落静静等死就好了。我可不想等我变成老头子后还要拖累你们年轻人,做个累赘,想想就丢脸,还不如死了干脆。”
    他说得轻松,顾枕棠听着却很难过。
    不管顾珩有没有把他当儿子,但顾枕棠心底一直将顾珩视作亲生父亲一般,虽是有时嘴上说话不饶人,但照顾其顾珩来还是无微不至的。
    于是那次之后柯清怡趁着顾枕棠出门后,给顾珩暖酒时问道:“顾珩叔,老在外面跑来跑去多累啊,定在一个地方不是挺好的吗?”
    顾珩悠哉地摆了摆脑袋,笑道:“说了你也不懂,小姑娘还是好好练功吧。”
    柯清怡盯了他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道:“听枕棠哥说,以前有一个很喜欢顾珩叔的姑娘,不过最后香消玉殒了……顾珩叔浪迹天涯和这个有关吗?”
    顾珩怔了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你问我的第一个问题,她也总是问我。”
    ——阿珩,江湖是非那么多,安定下来不好吗?我们朝可看日出,暮可观日落,春赏桃花,夏闻蝉鸣,秋扫落叶,冬看初雪,日子不会过得平淡无味,你能不能不要走?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朝可看日出,暮可观日落,春赏桃花,夏闻蝉鸣,秋扫落叶,冬看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