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不要回头。
他话里的深意足以将一头雾水的钟艾拉入黑暗的深渊,她脸上的错愕再也藏不住,“沈北,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不等她说完,沈北已擦着她的身子走向病房,大步流星,仿佛生怕慢一秒自己都会后悔似的。
病房的门关上,内心的暗涌翻搅而出。
片刻之前,季凡泽在楼下对他说的那句话,如魔音穿耳,瞬间透过血脉,直击心脏——
“钟艾是我未来的女朋友,她不是你儿子的后妈。”
也许,他没说错。
该爱就深爱,不该爱就离开,多么简单的选择题,却因害怕失去而包裹了那么多层复杂的外衣。沈北不得不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是不是他太自私了?
想来,沈北也不是第一次体会这种“失去”的感觉了。
当年高中毕业时,他曾经往钟艾家的信箱里给她塞过一封情书。情书的内容他已有些模糊,但最后一句话他一直记得:我已经拿到麦吉尔大学的offer,但我愿意为你留下来。
幼稚青涩的少年,所能想到最浪漫的承诺不外乎——我的未来里,有你。
可惜,钟艾没有回复他只言片语。
钟艾浑浑噩噩地离开,进了电梯。
电梯下行,速度似乎很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居然会让沈北那个素来温润的男人,如此沉不住气?
带着这个恼人的疑问,钟艾慢吞吞地走出医院大楼。推开玻璃侧门,闷热的风涌入,吹得她心里更堵,不觉皱了皱眉。
已经凌晨一点了,夜色深得化不开,两束亮起的车头大灯显得十分突兀。
光束直射在钟艾身上。
强光刺眼,她抬手挡了挡,驾驶座上那个男人的身形轮廓透过挡风玻璃直触她眼底。
一刹那的怔忪,钟艾心里那团焦躁的火突然被那光点着了。
她直直地向那辆车走去。
降下一半的车窗里,季凡泽依旧是那副寡淡的神色,“你刚才忘了拿背包……”
钟艾连听完一句话的耐性都没了,只问他:“沈北是不是你打的?”
☆、蜜方二十五
?“沈北是不是你打的?”隔着半开的车窗,钟艾的口气不是很好,脸色也不是很好。
她这种类似于质问的态度,当即把季凡泽身体里所有的负能量都撩着了。他眉一沉,承认的那样肆无忌惮:“是我打的,怎么了?”
夜风停了,空气越发窒闷。
钟艾撇过头,不用看,她也想象得到季凡泽目光里的狂傲。打了人的人居然摆出这样一副理直气壮的高姿态,她突然什么都不想听,也不想说了。
她兀自拉开后座车门,拎起包就要走。
“你站住。”驾驶座一侧的车门打开,季凡泽下车。
钟艾的手腕就这么被人攥住了,力道不大,却是不容她挣脱。
“我等了你一个半小时,你竟然对我不闻不问,一上来就替那个姓沈的抱不平。是不是你心里只有他?”季凡泽浑身戾气,清冷犀利的眼眸遮住了被刺伤发疼的胸口。
钟艾的身子被他抵在车门上,抬眼就看见这男人的怒颜。稀薄、寂寥的白月光照在他的头顶上,季凡泽的神色隐匿在阴影之下,比这月色更苍白。
“你说什么疯话呢!我是因为笑笑生病才赶来医院的,跟沈北有什么关系?”钟艾拧着眉毛回嘴,她感觉到自己每说一个字,手腕便被他收得更紧。
就在她刚要呼痛的那一刻,季凡泽陡然松开手,狠狠压下嘴角即将泛起的那一抹冷笑:“钟艾,如果沈北一辈子用孩子拴着你,你是不是一辈子就这么跟他耗下去了?”
钟艾心头大震,仿佛被一根铆钉砸穿了心脏。
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季凡泽,心里一团类似怒火的东西到处乱窜,尚未找着宣泄口,她已用近乎失控的语气低吼道:“你想象力太丰富了好吗!沈北不是那么坏的男人!我的事我自有分寸,不用你管。”说完,她不等季凡泽再发出一个音节,用力推开他,调头便走。
季凡泽僵在原地,没追上去。
他捂住心口的位置,一股巨大的压抑憋在那处,慢慢氤氲了整个胸腔和血脉,饶是怎么深呼吸都没有用。
这女人是想气死他吗?
季凡泽不愿再回想起刚才他和沈北之间那一顿胖揍,却无法忽略对方说出的那句话:“我和小艾认识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打游戏呢。你是她什么人啊,闲心操的真不少。”
这世上最憋屈的事情,莫过于你的情敌说出了让你无法反驳的话。
季凡泽不得不承认,钟艾和沈北之间拥有他插不进的岁月和牵绊。可保存着记忆盒子的人,不止是他俩,他亦然。否则,他存封在内心深处的、关于钟艾的那些零散的画面,又算什么呢?
路灯洒下昏黄的光,将季凡泽的影子拉得很长。
连带着,他的心脏,也像是被拉扯一般难受。在光环笼罩下的男人,第一次生出了嫉妒这种情绪。只不过对季凡泽来说,这种感觉太过陌生。
急诊楼一角有排队的出租车。
钟艾拉开最前头那辆车的车门,闷头钻进去。把包搁在腿上抱着,她朝司机大叔报出个地名,然后扭头看向窗外,发呆。
油门一踩,司机张嘴便问:“那个衬衫男是你男朋友啊?”
钟艾愣了一下,估摸对方趴活的时候,看见她跟季凡泽吵架了。她不想说话,摇摇头,憋出俩字:“不是。”
不承想司机大叔是个话唠,全靠和乘客唠嗑打发一路的寂寞:“哦,你刚才没看见,衬衫男和另外一个t恤男在急诊楼前面打起来了。俩人跟见了杀父仇人一样,打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对方当笑话说,可钟艾哪里笑得出,她抿着唇,一声不吭。
“要我说啊,这事儿就是t恤男不对了。不管有啥仇,也不能一上来就动手啊,你说是不是?”正文讲完,司机还不忘点评,津津乐道。
钟艾飘向窗外的目光,猛地顿住。
她不自觉地挺直腰杆,扒着前座椅背,探头问司机:“你说谁先动手的?”
“t恤男啊!”司机言之凿凿。
t恤男不是沈北还能是谁。
钟艾诧然,脑子迟滞了两秒,才不确定地问道:“你看清了?”
司机大叔从方向盘上腾出只手,戳了戳自己的眼睛,“啧啧,我这眼神杠杠的,俩都二点零的!我告诉你,衬衫男第一下被打得不轻啊,一拳直中胸口,他当时疼得都没直起腰来。后来战况居然逆转了,他趁t恤男不备,猛地一记侧勾拳挥向对方的面门……”这位不去当说书的真是屈才了,愣是把一场撕逼大战,讲出了武侠小说的效果来。
钟艾有些艰难地坐直了身子,不动声色地隐藏着自己的五味陈杂。
不知何时,她又把头转向窗外。夜景依旧,繁华的街灯在凌晨时分显得愈加璀璨迷离,可这斑斓的夜景落在钟艾失焦的眼里,只剩下一道又一道迅速闪过的光影,失去了颜色。
她不由自主地收紧手臂,把背包抱得更紧了。
出门散心变成添堵,钟艾回到家洗洗睡了。隔天上午,她是被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的“咔嚓”声惊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