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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四章 身穿蟒袍斩玄蟒
    早在十余年前就踏足九品境界的顾知恒,在不乏高手投奔的黑铁山崖,也曾是一只手就能够数得过来的真正高手,尤其是机缘巧合下得了一尊浮雕着古朴山水图纹的三足香炉,与他手中那柄看上去更像是单侧开锋剑的笔直长刀,两者一守一攻气象森严,故而才被指派到大周境内行事。
    可惜堂堂九品修士,在剑气恢弘有如长虹贯日的驻仙山掌门面前,就成了区区九品修士。
    高人都有高人的尊严,杀鸡不用宰牛刀,白行朴不屑于施展诸如紫霄神雷诀之类的御剑术,手持小侯爷当做拜师礼的一柄天品长剑,动作潇洒如意似缓实急,更像是在洞庭湖缠绵春雨之中演练一套不太高明的入门剑法,就是这样看似浑身都是破绽的一个蒙面剑修,却让向来觉得大周那些久负盛名剑修尽是土鸡瓦狗之辈的顾知恒觉得无懈可击,脸色一沉再沉,根本无暇顾及旁人。
    刚打照面就一剑挑飞那尊香炉,黑布遮面的白行朴好像轻轻嗤笑了一声,山河鼎脱离顾知恒控制旋转着飞出去之时,剑气余威齐根削断其中三根刚刚点燃的线香,左手朝前五指张开往后一撤,虚空摄物将山河鼎拿到手,托在眼前打量一眼,眼角处就有了几条因笑意堆积出来的鱼尾细纹,来而不往非礼也,收了康乐侯府的拜师礼,还没快来得及给关门弟子一个像样的见面礼,这东西正合适。
    “可笑十一品境界的所谓正道修士,竟然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阁下究竟是谁?”顾知恒不由自主闷哼一声,发觉自己祭炼多年已然如驱臂使的山河鼎,竟在一瞬间被陈无双带来的帮手举重若轻切断了灵识联系,本就旧伤未愈的识海再次受了震荡。
    抢在许悠之前最先挥刀斩杀一人而博得小侯爷大声喝彩的钱兴,狞笑着吐了口唾沫,轻蔑地朝顾知恒方向转头骂了声蠢货,人家这位前辈蒙着脸来就是不想被人得知身份,以为两句言语相激就能问出他是谁,这姓顾的看来不光是没了一条左臂,脑子也受了伤,傻啦吧唧的玩意儿。
    白行朴再次出剑之前,大为赞许地眼含笑意朝刀势雄浑的副统领点点头,钱兴当面嘿笑,转过头却连连撇嘴,顷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前辈该不是有龙阳之好,看中了钱某健硕身材不成,为表示自己实在不能接受前辈好意,钱兴突然大喝一声,挥刀返身扑进战团,替孤舟岛一名女弟子挡下黑铁山崖两人攻势,“妹子莫怕,瞧钱某给你出气!”
    在百花山庄住了几天,孤舟岛没人不知道这位副统领有个相好的娇俏丫鬟,许悠荡开对面蒙面人兵刃,一息未尽处接连刺出十余剑斩杀一人,揶揄道:“钱兄这般献殷勤,不怕府上那位姑娘知道以后有你苦果子吃?”
    听清二人说话的白行朴摇摇头,堂而皇之将山河鼎收进储物法宝,慢悠悠起手一剑反撩,波涛激荡的水面上被剑气顺势切出一道深达十丈有余的裂缝,而后水流倒卷化作另一条巨蟒,虽说难免少了几分摇头摆尾的活灵活现,可直奔顾知恒的迅猛势头,倒比陈无双面对的南疆玄蟒更为凶狠。
    尚且不止如此,那柄价值连城的天品长剑在水龙卷刚形成时就脱手而出,混在水流中化作无数剑气虚影,水天之间雨势为之一滞,比顾知恒境界高出足足两个品级的驻仙山掌门,是存了心速战速决,相持的时间久了,很有可能被孤舟岛贺安澜从招式上看出他身份。
    “一气化三清,你是越秀剑阁哪一位?”
    顾知恒双眉倒竖,空荡荡的左袖顷刻间被浑厚真气充盈鼓胀,肩头一抖,左袖立时向下延伸出去三四丈长短,在湖面上搅动出一个漩涡借力,整个身体横在空中,借旋转之势全力劈出一道冷冽刀芒,而后再转,又是一刀。
    无数道剑气虚影混在形同巨蟒的水流之中看不真切,白行朴这一手的确跟越秀剑阁的一气化三清御剑诀有八成相像之处,十一品剑修毫不留情的出手,怎么可能是失了山河鼎的顾知恒轻易能挡得下来的,洞庭湖上剑气巨蟒吞刀芒,两相交汇处无声无息。
    两道刀芒被水流之中剑气摧枯拉朽般击溃的同时,顾知恒挥袖提起一层水幕抛出,知道抵挡不住对方这足以开山裂石的一剑,铤而走险不退反进,身形飘忽至剑气水流下方,扬手一刀斩向其中段位置,五境高人交手所产生的气势好似烈风,水面上两条乌篷船被逼得倒退出去十数丈。
    小侯爷目瞪口呆,下意识握紧双手,一把嘎嘣脆的数豆子攥成粉末。
    凭空起浪,南疆玄蟒昂然露在水面之外的半截身躯不可避免地随之一晃,神识时时刻刻紧盯着凶兽动作的陈无双抓住机会,趁身法轻灵如蝴蝶轻舞的墨莉挥剑平削出一道剑气,迅速绕到一侧,欺身一脚踏上黑蟒硕大头颅,身上黑色蟒袍迎风鼓荡不休,双手倒持焦骨牡丹,不惜九成真气刹那灌注进三尺长剑,狠狠朝凶兽头颅刺去。
    号称地狱十八层、一剑破十七的绝顶御剑术昙花一现,被青色剑光层层包覆在内的焦骨牡丹,在陈无双一息可循环近十个周天的真气加持下,带着不可一世的锋锐仿佛自西北巍峨昆仑千里东来。
    一气呵成直至没柄!
    曾经能跟越秀剑阁八品剑修陆不器相抗衡的凶兽玄蟒,庞大身躯陡然一僵,旋即昂首仰天凄厉嘶吼,剧烈扭动中掀起水浪滔天,登时将丹田内真气寥寥无几的陈无双甩下头顶,伤痕斑驳鳞片不全的长尾突然从水下撩起,势大力沉抽在来不及躲避的少年前胸,远远击飞。
    墨莉撇下黑蟒飞身追去,在肋骨尽数断折、口喷鲜血的陈无双狼狈落水之前揽在怀里,悲痛欲绝地喊了声:“无双!”
    却听少年不顾伤势畅快大笑出声,“公子爷那一剑···四境了!”
    这一日,有修剑初成的少年,于欲渡无舟楫的苦海之中,身穿蟒袍斩玄蟒!
    钱兴眼见主子拼着几乎同归于尽的重伤使出惊艳一剑,连连怒吼将一柄长刀舞得声势磅礴,付出肥硕屁股横着挨了一剑的代价,状若疯虎般斩杀两名黑铁山崖三境修士,转身急忙扑到少夫人墨莉身侧,不管不顾掏出一把丹药往公子爷嘴里塞,还有一口气却险些被噎死的陈无双偏头躲开,虚弱地笑骂道:“狗日的···滚远些···”
    听到他还有力气骂人,远处的沈辞云等人才放下心来,只要死不了就好,再重的伤也有法子治。墨莉抱着他落到小侯爷所在的那条乌篷船上,手指轻轻拂过他胸前灌注进真气探查,立刻就止不住泪水,所有肋骨全部断折,这种伤势若不及时救治,微微一动都有可能被断折的骨骼刺伤内腑,好在他经脉无损,能感觉到为数不多的真气正在缓缓运转自行恢复。
    “真香···”陈无双好像半点疼痛都感觉不到,侧头贴在墨莉身上深深一嗅,黑裙少女情不自禁破涕为笑,不顾他厚颜无耻的脑袋在自己柔软胸前轻蹭,带着哭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
    许奉见钱兴持刀站在船头戒备,凑上前伸手搭上少年脉门,皱眉沉吟道:“墨姑娘,你把无双公子平放下,老夫不才久病成医,学过几手续骨的本事。”
    墨莉这才想起,岳阳楼外一战许奉也曾受过断骨重伤,可回到侯府之后太医令楚鹤卿只是去看了一眼并未出手救治,这就说明这位八品修士确实粗通些续骨手法,忙动作轻柔地把怀里陈无双平放在船舱之中,许奉凝神闭目深吸口气,双手细细摸索着少年断骨位置,沉声道:“续骨时会很疼,公子且忍着些。”
    正看着南疆玄蟒仍留着最后一口气在湖水中上下翻腾嘶吼的钱兴闻声回过头来,狠狠瞪了许奉一眼,大有你这王八蛋要是敢弄疼了公子爷,老子就一刀劈了你的意思,可被哭得楚楚动人的墨莉只抬头淡淡看了一眼,副统领大人立即换了一副谄媚笑脸点头哈腰,伸手捂着屁股处淌血的伤口转过头去。
    小侯爷扑哧一笑,这条横着开口的开裆裤,实在有些别致。
    面如金纸的顾知恒重重摔落湖水之中,没斩断白行朴的剑气水流,自己手里的长刀却断成两截,同时断去的还有体内数条经脉,驻仙山掌门从头到尾只出三剑,就让黑铁山崖纵横楚州、云州十余年的独臂修士感知到,这个蒙面人不光是十一品境界,恐怕一只脚已经踏进渡劫境的门槛,一剑挑飞山河鼎,一剑撩起水流如巨蟒,再一剑化作剑气无数。
    落水之前顾知恒就心有明悟,这不是越秀剑阁的一气化三清,甚至压根就不是任何御剑术,他用的就是剑修最最根本的真气,大巧不工返璞归真。
    白行朴怅然叹息一声,瞥了眼动作渐渐迟缓、张口漫无目的吐出大团紫色先天丹毒的南疆玄蟒,轻挥袍袖唤起一阵清风将之远远吹散,转头看向沈辞云,笑道:“白衣判官当年死于此人之手,要想亲自报仇,正是时候。”
    顾知恒重伤垂死,黑铁山崖其余人都随之心胆俱裂没了斗志,许悠持剑上前替沈辞云拦住萌生惧意的黑衣老妇,轻声道:“师弟,十年深仇终于得遇良机,前辈既然愿意成全你,还等什么?”
    青衫少年点头转身朝白行朴郑重一礼,旋即唤起漫天湛蓝剑光,一头扎进湖水之中。
    一柄流光溢彩的天品长剑悬在身前,朝南疆玄蟒微微招手,完全刺进凶兽头颅的焦骨牡丹带着一溜腥臭血线倒飞进手中,白行朴忽然想起黑铁山崖这些人出现之前,陈无双把剑身探出船篷冲洗的举动来,低声笑道:“白洗了,幸好雨势未停。”
    凶焰灼灼的南疆玄蟒最后凄厉嘶吼一声,翻滚不休的庞大身躯慢慢静止下来,水面恢复平静,不多时,一条尺余长的小黑蛇尸体随波逐流,蛇头上渗出来的血液在水中渐渐散开,船舱里的小侯爷遗憾道:“这可不够炖一锅了。”
    捂着屁股的钱兴扭过头来咧嘴一笑,“那玩意儿有毒,吃不得。”
    许奉双手骤然发力,陈无双浑身剧烈一抖,骂道:“你他娘···接骨怎么比断骨还疼?”许奉嘿声一笑也不恼怒,这才接了一根断骨,疼的还在后头呐,旋即用真气护住少年脏腑,双手下移半寸再度发力,小侯爷撇嘴不屑嘀咕道:“能有多疼,哭爹喊娘的。”
    沈辞云六岁就上了孤舟岛,居住东海十年之久早练就了一身好水性,散出灵识很快就在水下找到勉强闭气想要水遁的顾知恒,却邪剑湛蓝光华照亮被南疆玄蟒搅得浑浊的湖水,迅速追了上去,修士仗着真气可以御空飞行不假,但潜在水中只能凭借肢体力量游动,少了一条手臂的顾知恒,论及水性当然比不上满腔愤恨的青衫少年,没游出多远就被追到了近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伤势极重的顾知恒只好转身手持断刀被迫应敌,水底下双方闭气都不能开口说话,沈辞云坚毅决绝的眼神包含了无数言语,同样在苏慕仙点拨下明悟了剑十七真谛,同样是灌注进九成真气,化心底十年悲苦凄凉为一剑,气势如虹。
    水里的阻力对剑气没有任何影响,明明五境修为的顾知恒面对这样一剑却生出无可抵御的心思,只觉沈辞云整个人都在行进过程中不断气势攀升,却邪剑离自己越近,一往无前的凛冽气息就越雄浑,恍惚中,长着一双狭长凤目纵剑而来的少年,像极了当年悍然劈落南疆玄蟒实力境界的白衣判官沈廷越。
    自知难逃一死的顾知恒突然打消了抵抗心思,右手五指一松,那柄断刀缓缓向湖底坠去,微微有些诧异的沈辞云去势不停,就这么轻轻松松在水中一剑洞穿了他左胸,独臂修士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连串气泡,脸上却有一丝浅浅笑意。
    沈辞云抽出剑身,扬手再一剑,刺穿他丹田气海,殷红血液像是茶杯里冒出的热气一样在水中袅袅蒸腾,一把抓住顾知恒衣领向上浮出水面,不作抵挡硬生生挨了这么两剑,便是上界仙人也决计活不成了,顾知恒深深喘了口气,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沈公子···你今日大仇得报,彩衣跟当年···的事情并无关联···你好好待她···”
    浑身湿透的青衫少年急促问道:“她在哪里?”
    顾知恒偏头似乎想要去看湖面上南疆玄蟒的尸体,隔得太远了,水波起伏间根本找不到小黑蛇的踪迹,如释重负地一笑,气绝身死于八百里洞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