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怎么可能?便是少林寺练过铁头功的秃驴,像这样也得就地开瓢迎风飙血啊!
小鱼儿暗忖戏班子真会搞噱头。
这里头一定有些秘密,他有些好奇。
待钻进人群,站到了最前方知,那丫头的脑袋瓜确实没有着地,地上分散摆着许多黄红相间的碗,少说也有五六十个。
她的脑袋,每回都稳稳落进其中一个碗里。
假如倒过来瞧,就像打地鼠的游戏,余碗碗便是那只疯狂探头、但别人永远打不着的贼兮兮地鼠,黑猫警长见了也要惊叹她的速度。
当然,这里没有人想打她的脑袋。
围观的人们各个屏气凝神,并未叫好或者欢呼,只是异口同声地记着数:“七十五、七十六、七十七……”这是她从起飞到降落的次数。
小鱼儿按下斗笠,拉着身旁汉子问道:“地上这些是真的瓷碗么,人下坠这么大的力道,竟也没碎?”
“哎,我哪儿知道?”那汉子不耐烦地应声:“都是这小姑娘刚才变戏法变出来的,人家戏班子自然早有准备,咱们瞧着有趣便是了!”
小鱼儿“嘶”了一声,没有追问。
他环顾四周,确定这决非戏班原本的安排。他们虽仍在翻绳舞刀,但眼睛已跟其他人一样,直愣愣瞅着场地中央……
表演已近尾声。
那高来高去的小丫头开始收碗。
她腾空而起时不断挥舞双臂,看不清做了什么手脚,好像只是碰了碰,头顶的碗便消失无踪。直到再次降落,脑袋带起另一只碗,又在空中收回——神乎其技!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寻常百姓只觉有趣,小鱼儿却深知:即便“收碗”只是障眼法,但这番行云流水的动作身法,纵然是数得上号的武林高手,怕也很难做到。
最不解的是:她拿什么发的力,头吗?
花无缺用“寒凫戏水”这门轻功,可以脚不沾地须臾间来回十里,铁心兰爱吃的八宝饭打开时还冒着热气,但他也没法凭空无处借力便上天啊!
——莫非这丫头师承楚留香?
不是他瞧不起前辈,可盗帅真能做到?
小鱼儿陷入沉思的当口,周遭呼喊声愈来愈大,简直震耳欲聋:“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热闹得连穿着皂袍的官差都过来查探,看到底出了何事,竟将大道堵得水泄不通。
人群数到“一百零八”时,满场瓷碗只剩下小妖怪头上顶着的最后一个。她再度蹿上天,下来时“咚”的一声,双脚结结实实落了地。
脚下带风,头也不晕气也不喘。
她听见人群“啪啪啪”海豹式鼓掌,心里撒起欢,面上却低调地躬身致谢。顿了顿,径直朝之前的男子走去,那人方才喊得声嘶力竭,如今面色涨得通红。
看起来他更像那个表演了整场的人。
小妖怪觉得对方应当看得还挺满意,便将两只爪子合在一处伸到他面前,眼巴巴问道:“您看,那个,是分期……还是现结呢?”
——高手在民间,可算教我遇上了!
那人颤抖着,将整个钱袋子递给了她。
然后倏然跪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眼眶含泪:“师父在上,请受徒儿郭大路一拜。”
“啥?”心里美滋滋的碗碗还没来得及将钱放好,便像只被见了猫的耗子般跳起。她喜欢跟人打交道,却不想凭空多个好大儿。
小妖怪飞快倒退两步,贴到同伴身边,连连摇头道:“我不收徒,而且你就算是我徒弟,说好的赏钱,给了也不能再要回去的!”
“若师父肯收我,只有徒儿供奉师父的道理,怎会占师父的便宜?”郭大路膝行过来,面容真诚。
父母亡故后,他游荡江湖仗义轻财,一心寻觅良师却不得。眼看家财只余间破酒馆,今日心血来潮外出看戏,不想竟撞了大运!
——他认定其身怀真功夫。
虽然看着还很面嫩,但就算不是天山童姥那等牛逼哄哄的人物,也定是位大隐隐于市的高人!
“……”对方目光灼灼,炯炯有神。
头回见人类这样热情,余碗碗不敢吱声。
老班主同闺女海红珠交换了眼色。
他将缩着脑袋的小妖怪拢至身后,扶那少年起身,絮絮低语。红衣少女轻拍碗碗肩膀,夸她方才好样的,便同其他老少拿着托盘到人堆里收赏钱。
有些茫然的碗碗站着不动。
她两只爪子紧紧攥着半旧的钱袋,打定主意认准自己的工资,等人不注意再放进碗里藏起来……嘿,计划通!
红衣少女已走至红衣少年跟前。
“还请客人们捧个场。”铁托盘里从没有过那么多钱,喜得海红珠眉眼带笑,声音也较往常更明快,小鱼儿很高兴自己走后他们过得更好了。
他明着只放了三枚铜钱上去,实际却将一张银票塞到了她的袖中,速度比当着“恶赌鬼”轩辕三光的面出老千还快。
少年眼角余光仍注视着那头,余碗碗正悄咪咪数着钱,甚至还想用牙咬。
小鱼儿压低声音,轻笑道:“那小丫头有些奇怪,但瞧着心眼不坏。你们有事,可在附近大客栈外墙画兰花,自会有人来问……”
移花宫的眼线遍布全江湖。
“唔,那玩意儿一般人根本画不像,是朵花就行。”少女听出了他的声音,惊喜得险些叫出声,托盘都快翻倒,被少年随手扶正:“嘘……别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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