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怪忍住了自己油然而生的心虚,将已临近破碎的两块木板掰断了踩在脚底下,又站到呼吸渐渐沉重的苏梦枕,呈保护姿态:
“——这个人和他的刀,都是我罩的。”
她学着电视剧里的大佬朝他们放狠话,月牙眼瞪视着周遭:“不想死的快滚,别逼我大开杀戒,姑奶奶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意思是到位了,可惜她整个人瞧着年岁不大,浑身显然连丝毫内力也无。脸蛋白净,声音也像个面团子似的软糯,连呲牙都扭曲成了奶猫装恶虎。
在这种境况下,苏梦枕竟还能笑出来。
笑着笑着咳出口血,随即轻轻拨开她:
“既不走,便跟紧我,援兵马上就到……”
“援兵?”黑衣人首领忽然仰天大笑。
他身上已被红袖刀割开了无数伤口,原本不该张嘴免得泄了气的。然事已至此,不过是你死我活这一种结果,见对手临了竟如此天真,实在可笑。
“金风细雨楼、七十一股烽烟、三十八路星霜、廿一连环坞总瓢把子——鼎鼎大名的苏公子,援兵确实立即就到,可惜,不是你的人!”
苏梦枕道:“你这么肯定?”
黑衣人道:“盼您做个明白鬼。”
“那倒要多谢你了,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苏梦枕抿起的唇线渐渐抚平,一字一顿道:“莫北神。”
随着这唤声,那黑衣人的躯体僵住了。
顿了顿,领头的这人一把扯下面罩,露出双像被人打得浮肿的厚眼盖:“哪怕变了声音和身形,你还是认出我来了。”
“你是率领‘无发无天’倒戈,还是从头到尾都是六分半堂的人?”苏梦枕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瞧着模样笨头笨脑的年轻人,出口却又自答:“罢了,不重要。”
“是的,不重要了。”莫北神低低道:“今夜你必须死在这里……苏公子,对不住了!”臃肿的眼皮下,划过锐利的锋芒。
苏梦枕嗤道:“你在拖时间,你怕我逃跑?”
明明穷途末路的人是他,但这些黑衣人战战兢兢仿佛被围追堵截的人是自己,这实在是很笑的一件事,足可以教他忘却身上的痛苦。
气氛僵持了刹那。
黑衣人既不敢接近,亦决不再退。
苏梦枕执刀的手微微颤抖,眸光如电。
余碗碗在他身后小小声道:“我刚刚说话声音很轻吗?”怎么他们全都选择性屏蔽,是她还不够狂么???
苏梦枕斜睨了她一眼:“噤声。”
语声冷淡到有些懒散,反而愈显嚣张。
新一轮的战斗已然开始。
被众人打量后认定为手无缚自己之力的菜鸡余碗碗身处风暴中央,仿佛被敌我双方遗忘,细瓷般的小脸上透出抹看尽浮华的沧桑。
略清了清嗓子:“我说……”兵刃相接。
尴尬地对手指:“内啥……”刀光剑影。
深吸了一口气:“其实……”尸山血海。
做人难,做妖难,做碗更难。
盖世大妖碗仰天长啸,还是无人搭理。
她拍了拍自己发热的脑门,在众目睽睽之下螺旋升天。未及惊呼,当空一只硕大无朋红黄相间的碗“砰”
地直直坠下,硬生生发出至少重达千斤的音效,落地的气流更诡异地掀翻了无数黑衣杀手。
——正盖住了苏梦枕一人。
啊,还有他心爱的红袖刀。
第26章
子时已过, 该是第二日了。
白愁飞单臂抱着女童,步履沉重。
这年轻人走得很慢,至多比水里游的王八要快些。这一路上,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打更人的身影也瞧不见。走着走着,他突然露出一抹浅笑。
“露儿。”他的唇角扬起,唤着女童的语声却是沉痛的,带着一点飘忽又急促的意味:“这里没有医馆, 我再走远些,你睁开眼, 莫要再睡了!”
“白二哥。”女童勉力睁眸,呼吸轻浅而绵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透着丝迷惘和惶恐:“我……我是不是, 就要死啦?”
“别乱说。”白愁飞轻斥, 宽慰道:“你被坏人关了太久,又一直被喂迷药,身子自然虚弱。等我们回到细雨楼, 万神医虽已离去,但树大夫同样医术高强。若再犯困, 你同我说说话。”
露儿吃力地点点头, 问:“苏大哥呢?”
白愁飞哀声道:“大哥……怕是回不来了。”
女童的眼睛渐渐红了起来。
但以她的出身经历, 并未像寻常无知稚嫩儿那般哭闹不休, 只是嗫嚅着唇道:“你们不该来救我的,白二哥, 你也不该就这么带着我走。”
“等你安全了,我就回去找他。”白愁飞的神情似有些羞愧,又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你知道大哥的性子……若不遵照他的吩咐非要留下, 只会怨我的。”
语罢,微微侧首,似掩饰泪意。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是白愁飞呢?!
露儿果然不说话了。
即便之前昏昏沉沉,她此时也意识到了白愁飞为何要走这条并不通向金风细雨楼的路,自是因为已被封锁,只有毫无威胁,才能安全。
“你也还伤着……”顿了顿,在白愁飞略带虚弱的呼吸声中,她咬牙道:“不能就这样回去,我们要为苏大哥报仇!待我召集红鞋子的姐妹,我……”
女童激动的语声,却被突兀地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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