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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月月桂
    黄昏时分,艺术节汇演开场。
    彩排时的人头攒动随着观众的逐渐落座而安静下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座”,阶梯教室容纳不了叁个年级的学生,于是操场的绿茵地自然而然成为观众席,前排席地而坐,后排自带小凳子,前方正中央是舞台,配有巨大的显示屏、彩灯、无人机。
    郝知雨位置靠前。视野清晰无阻挡,但音响震耳欲聋,震得她的心也一颤一颤的。
    据说演出会网络实时直播——郝知雨告诉了谢思阳,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呢?
    谢思阳当然看了,而且看得很仔细,连在给观众席的几秒镜头中都捕捉到了郝知雨:她双臂抱膝,下巴窝在臂弯里,露出一个蓬软的头顶,头顶上的桂花发卡在黑暗中发出细碎的光——是他送的。他也凭这个成功认出了郝知雨。
    主持人由学生担任,一共六名,叁男叁女。初叁、高一、高二分别选两人,很巧的是徐静衍和贺绥都被选为了主持人。不过除了开场的六人同台,中间报幕都是一男一女的组合。
    贺绥和徐静衍没有同台,但他们俩的声音都很好听呀,如果组合在一起会是什么样的呢?
    ——郝知雨内心惋惜道。
    台上异彩纷呈,台下雷动掌声。郝知雨选准时机挤出了人群,提前去后台等待徐静衍。
    为什么每次都是挤出人群去见他呢?
    他要和我说什么呢?
    不会是觉得我多管闲事了吧?
    ……
    郝知雨适时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小雨?怎么站在这里?”
    没想到先碰到的是贺绥。
    “阿绥哥哥,我在等人。等徐静衍。”
    说曹操曹操就到——徐静衍从侧边下台,一眼就看见了郝知雨和贺绥。
    “抱歉,让你等很久了吗?我已经结束了。这边太嘈杂,我们去那边谈可以吗?”徐静衍语气带着歉意,还有些……慌张?
    “好。”郝知雨随声回道。
    徐静衍鼓起勇气,轻轻去拉郝知雨的手腕,带着她就要离开。
    ——可那边是哪边呢?
    被牵着走的郝知雨默默思考着。
    “那阿绥哥哥我先走了,阿绥哥哥再见。”趁走太远前,郝知雨没忘向贺绥道别。
    贺绥又一次目送郝知雨远去,看着两人牵着的手,贺绥心中百感交集。
    牵着小手的两人绕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一排月月桂前停下。原来“那边”就是食堂边的小桂亭。
    二人缄默。静谧的夜晚,树杈上不只缀着星星点点的桂花,还挂着一轮月亮,笼着一层月的轻纱。在幽昧的氛围中,视觉上是模模糊糊的,而嗅觉却因此更灵敏,于是本就浓重的桂花香更加馥郁芬芳,粘在了人的鼻子上似的,香得掸不掉。
    徐静衍借着黑夜的眼睛,垂眸盯着郝知雨,她的头发也会开花。距离比以往都近,他似乎甚至闻到了,少女的香气——或许是单纯的体香,或许是杂着洗发水味,又或许是沾染了桂花香。总之,是清新好闻的气息。
    “好香。”徐静衍脱口而出。
    嘴巴快过脑子,说出口后他自己都怔住了,单手捂脸,忙侧过头,暂时不敢去看郝知雨,飞红一抹,可惜掩在了朦胧夜色里看不清。
    ——多么糟糕的变态发言啊。
    “确实呢,桂花,很香。”
    “……”
    “班长找我是什么事呢?”僵持与破局之间,郝知雨坚定地选择了单刀直入。
    “是因为,我有一件很在意的事情……开学后的那个月,为什么你……你会经常瞥向我的方向呢?”
    没有用“盯着看”“聚焦”这样绝对的字眼,而是“瞥向我的方向”。徐静衍觉得那样太自以为是了,他怕是自己弄错了。
    这次换成郝知雨低眉垂眼,面红耳赤。
    原来他都发现了吗?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居然还以为隐藏得很好?
    好羞耻……
    ……
    “因为……因为你的成绩很好。”郝知雨实话实话。
    “我本来想向你取取经的,所以一直观察你的学习方法,打算找个时机和你交流学习一下。真的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如果打扰到你了,真的很抱歉!”
    那为什么之后不看了呢?是因为有林嘉禾的帮助了吗?这些话徐静衍没问出口。
    “那为什么要帮我解决传单的事情呢?你不怕被他们找麻烦吗?”
    ——为什么要关注我、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会让我,误会的啊……
    “那个是因为,我觉得我们有点像……我觉得你看到传单会,伤心。但那又不是你的错,你不应该承担那些成年人的恶意。”郝知雨一字一句,神情认真。
    徐静衍整个人隐在暗处,目光始终追着郝知雨,注视着她从桂树前走到路灯下,沐浴在暖黄色的灯光里——她是拥有和这灯光还有银杏与桂花的一样颜色的,温暖的女孩。
    借着光,徐静衍也看清她眼中的哀怜。
    “只是,很想帮帮你。”
    “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吗?”徐静衍近乎乞求。
    可这样就更像一只小狗了。
    不是“少来探究我”
    不是“别再盯着我看”
    而是“别用那种眼神”,所以还是希望我看着你,但不希望带有可怜的意味吗?
    ——郝知雨是这样理解的。
    突然觉得很想抱抱可怜的小狗狗。
    郝知雨向黑暗处走几步,凑近徐静衍,微微踮起脚尖,双手绕过他的手臂,下巴顺势靠在他的肩膀,在他的背上拍了拍,很轻,很柔。
    “像断线的风筝,伤心和难堪都会飞走,因为我们马上就会长大了。”
    最后一根稻草可以压死骆驼,同样,温暖的一盏灯火可以拯救迷惘的旅人。
    “拥抱是最好的安慰。”谢思阳曾经对郝知雨说过。
    徐静衍一面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而心潮起伏,忸怩无措,一面又感觉到自己的疲惫舒缓下来,不绝于耳的讨债与辱骂声被温和的安抚声替代。所有喧嚣都安定了下来。
    困倦的旅人找到了休息处。
    可他不敢回抱,他担心惊扰了借宿的主人。
    于是愣愣地等着几秒后郝知雨的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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