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水准的的一个居住区。很难想象,在这个城市,竟然还有这样一处地方。这里的房子大都还是七八十年代的建筑物,一些角落甚至还有简易搭建的棚屋。
姬玄刚走进这里,便皱眉。
“怎么了?”王晨问他。
“钟余义生前的住处也在这一区。”姬玄道。
“这么巧?”王晨四处看了看,笑了下。“这么说这个寄威胁信的人,很有可能是他的熟人了?”
姬玄没有说话,继续跟了上去。
他们看见那中年男人在破旧的小巷中熟悉地穿梭着,没几下,便钻进了一间旧屋。低矮的屋檐,门前的破裂板砖,门口流过一道道黑渍,是看不出原样的污水。一切都揭示着住在这里的人生活的并不安稳。或许这就是这个男人找上钟余义的原因,想趁着老人还有一定知名度的时候,敲上那么一笔?
可是钟余义并没有子嗣留下来,只有几个同样贫穷的赞助学生,这个男人能从那些穷学生身上捞到什么好处呢?
屋里,回到家的中年男人扔下外套,猛灌了几口水。
“那些家伙!一定要给他们好看。”
他气呼呼地喘着气,想着对于自己的威胁视而不见的人们,嘴角挂上冷冷的笑容。
“老好人,大善人?呸,虚伪!”他狠狠地骂了几句,心里似乎有发泄不够的怒气。同时又幻想着,当一切真相揭露在众人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那副惊愕呆愣的模样,心中就有无限的快意。
“钟余义。”他恶狠狠地咬牙道,“别以为你死了,我就会放过你。”
“你想不放过谁?”突然有人声从门外传来,男人吃了一惊,抬头望去。待看清来人后,他才放松下来。
“是你,你怎么会来找我?哈,是不是想到我快要发达了,这个时候来巴结我。”
来人冷冷地看着他,眼中尽是鄙夷。
“我只是没想到即使十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没用。”
“我没用?哼,我再没用,马上也就要发达了!”男人不屑地冷哼,“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
“你想怎么发达?”来人不动声色地问。
“说来吓你一跳。谁会知道那个钟老头死了以后竟然会这么出名,我手里不是有他的把柄么?”男人阴阴笑着,“我就用这把柄威胁他们,就不信他们不会花钱买个清静。”
“哦,你想威胁谁?”
“还有谁?钟余义没有子嗣,当然是威胁他的那些学生呗。”
“可是我听说,他们并没什么钱。”
“切,没钱也要给我交出钱来,否则别怪我把一切都捅出去!”
“你要把一切捅了出去,那钟余义和他的学生会怎样?”
“这不关我的事。”
“是吗……”来人低低笑了一声,“不关你的事?十年前你也是这么想,然后把我和老妈扔下不闻不问。是吗,父亲?”
男人的眼神闪了闪。“我、我当年不也是逼不得已么?你放心,只要这次拿到了钱,我也会分你一份!”
“啊。”似乎是无奈又怜悯地低叹了一声,隐藏在阴影中的人道:“你还是这么蠢。蠢到连我为什么来找你,都没有察觉出来。”
“什么意思?”男人皱眉,看着阴影中的人影逐渐走近。
“我的意思是――”声音渐渐降低,他附耳到男人耳边无声地说了几句话。男人的瞳孔慕地瞪大,不可思议地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副脸孔。
“不,不可能!”惊呼声被掩在口中,男人被对方捂住嘴,无法出声,他更惊讶地发现自己无力反抗,全身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
低低的笑声回响在他耳边,“给你一个忠告,下次喝水前最好查清里面放了些什么。希望,你还有下一次的机会。”
黑暗毫无预兆地袭来,男人的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
“再见了,父亲。”
“不,是永别。”
夜色深沉,这一幕隐藏在破屋下的诡秘,没有入了谁的眼。
除了魔物,他们总是能窥得一切秘密。
隐藏在暗处的魔物们,扬起兴味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姬玄的出现,似乎开始动摇管家大人的地位了,抓头搔耳中!
☆、64第九审?白夜(五)
引:
丛嵘从不知道,徐明宇那个胆小鬼,竟然也能露出那样明朗的笑容。
一次偶遇,他见到徐明宇和一个捡垃圾的老头待在一块。和那个老头在一起的时候,徐明宇似乎总是格外开心。他们俩满身脏污,一起在垃圾堆里翻找着,捡拾着,却总是无比快乐。
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丛嵘是不屑,徐明宇这样的胆小鬼也只配在这种地方找找卑微的快乐了。
一个礼拜过去后,丛嵘变得不解,为什么两个明明都是贫穷无助的人,每天却能笑得那么开怀?
一个月后,丛嵘心里有些嫉妒。
那个不知名的收破烂的老头总是对徐明宇和蔼地笑着,笑得比谁都真,比谁都开心,好像徐明宇就是他宠溺的小孙子。
丛嵘嫉妒了,他从没有得到过这种快乐,没有得到过这种溺爱。
回到家永远只有冰冷的屋子,抛弃他们的父亲,默默垂泪的母亲。有谁会真正关心他?
看着老人对徐明宇露出来的笑容,丛嵘心里酸酸的。
他们凭什么这么开心?
他们为什么这么开心?
为什么,我不能像他们那样开心?
时钟转向九点,王晨总算回来了。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脸不知所措的刘涛。刘涛忐忑不安地看着威廉,似乎很怕严厉的管家怪罪。但是他想多了,这个时候管家大人眼里可没有他。
“殿下。”威廉问:“今天似乎颇有收获?”
“恩。”
王晨点点头,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心思是怎么被看穿的。
“我在殡仪馆遇到了很有趣的人,也找到一些重要的线索。”他不经意地看了眼周子慕,“那一个总是在收集各种人类灵魂的魔物,我也已经有些头绪了。”
周子慕动都未动,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他这时候在看电视,新闻插播一段恰好是钟余义的葬礼推迟的消息。
“我只是想不明白,先是李明仪,后是张素芬,现在又是钟余义。收集这些灵魂的魔物,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王晨歪了歪头问威廉。
“难道是说收集这些奇特的灵魂,会在王位的争夺中给他加分?”
威廉摇了摇头,“没有这项规定。候选人由长老会选定,但最后王位的归属却不由任何魔物判断,而是等待时机。”
“时机?”
“时机一到,所有魔物自然会知道宝座属于谁。”威廉低声道。
“你是说天降异象?”王晨眨了眨眼。
“或许。”威廉不怎么肯定。
“威廉,很久前我就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王晨正色问:“王位的甄选并不是从我们这一届才开始的,那么,之前那些夺得宝座的魔物呢?那些曾经为王的魔物现在都在哪里?”
“他们都已经湮灭在时间潮流之中,魔物也并不是永生不死。”
“那前一代王呢?”王晨追问,“他是死了还是活着?不是说这一代候选人中有一位是前魔王的亲弟么?那么那位魔王,年岁应该不至于很老吧。”
威廉被问得愣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困惑的表情。“我……不知道,殿下。”
这个回答让王晨惊讶不小,一向全知全能的威廉竟然还有不知道的事情?尤其是在那张总是镇定自若的脸上,看见和威廉毫不相符的困惑。那种感觉,就像是发现一座原以为不可逾越的高山,其实也可以轻松跨过去。
原来威廉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这个得知让王晨有些松了口气,也有些失落。
“殿下?”威廉疑惑地看着王晨的表情。“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突然发现你也有缺点。之前你表现得总是那么完美,我甚至一度想过如果这世上有魔王,那应该是像你这样的。”王晨取笑道。“威廉,如果魔物们纯粹按照实力来评选王,那一定就非你莫属了。”
“我只是一个曾经的失败者。”威廉淡淡道。“您才是最有希望的候选人。”
“哦?为什么对我这么有信心?”
“不清楚,下意识吧。”今天的威廉似乎格外敏感,不像平日那么冷硬干脆。“在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我就有种感觉――您一定会成为王。”
王晨失笑,“借你吉言。不过,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转眸看向窗外,天空的那道回旋的暗影越来越大,这个贪食的饕餮似乎在隐隐暗示着什么。一种不明的威胁,候在所有魔物和人类背后。
“威廉,以前我只是为了活下去才争夺王位,但是现在我有了更多的理由。”
黑眸映着屋外的夜色,星辰尽落入眼,王晨缓缓道:“只有成为王,才能做出那个最终的决定,是吗?”
“是的,殿下。”
“那么在我抉择之前,可不能让其他魔物将王位给抢了去。”王晨微微一笑,“这个世界究竟该怎样,我可不想让其他魔物来替我选择。”
威廉看着他的背影,浅浅一弯腰。“那您何时才会做出抉择?”
“再等一等,威廉。”眼眸中晃过些什么,王晨望向窗外,“再让我想一想。”
夜,整个城市的灯火将暗暮点亮。
这个繁荣多姿的不夜城,歌舞升平,流光溢彩,拥有着无限的繁华和魅力。然而这夜的灯火,却像是一闪即逝的流萤。经不起动摇,轻轻一吹,便将破灭。
当最终的夜幕降临时,这大地上可还能留有一丝微光?
不过至少现在,这些人造的虚伪火光,还亮着。
啪――
路灯又熄灭了一盏。
老于咂嘴抱怨着,走在这个破旧的小巷中。
“什么鬼地方?”
他好不容易探听到钟余义以前的住处,这次是特地走访来了。没有从陈秋菊他们那里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老于决定自己来踩点。
威胁信?不管是针对钟余义,还是针对他赞助的学生们,这背后肯定有什么大秘密。若是能抓到一丝线索,可都是大消息。老于兴奋地舔了舔嘴唇,心里得意地想着,比起那些顺大流报道的记者,他这种特殊的新闻嗅觉才是最有价值的。
他有预感,藏着秘密的一定是钟余义。这个世人称道的大好人背后,一定还藏着什么惊人的□。
“啊,到了。”
已经将近十点钟,这时候巷子里没什么人。老于鬼鬼祟祟地看了一圈,便向不远处那间小棚屋走去。
低矮的不足一人高的屋檐,由石砖和塑料布为材料做成的墙壁,这就是钟余义生前居住的地方。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推开了。屋里蔓延着一股刺鼻的味道,老于皱了皱眉,拿出手机来照明。
屋里堆着很多东西,旧书,废弃瓶子,还有一些废纸板,全都整整齐齐地扎在一起堆放着。堆了一堆又一堆,几乎都将这个棚屋给挤满。
老于小心翼翼地跨过去,看得出来,钟余义生前对这些破烂保存得很好,就像它们是些什么值钱的宝贝一般。他走到唯一的一张床板边,掀起那破被。
一股灰尘飞扬开来,老于伸手挥了挥,在床附近翻找着。
“有了!”他找到了一个小本子,连忙惊喜地打开查看。
不过这一看后,他却很失望。这只是一个记账的本子而已,最新的一页写着:
【今天卖了五十九块六毛,吃饭一块八毛,攒下五十七块八毛。】
翻了翻本子,在最后几页竟然还夹着钱。
不过全都是五毛的纸币,旁边还标注着――伙食费。
钟余义的字写的并不算好看,但是一笔一划,清清楚楚,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是干净的字迹。本子上记得满满的,不留一丝空地,全部都记着每天攒下多少钱,有时候用红笔写下大大的负号和数字。那应该是意味着将那笔攒起来的钱给寄出去了。
老于看着那几张五毛,不知被放在手心揉搓了多少遍,又脏又皱。这就是钟余义平时吃饭的钱,他是如此小心翼翼地收着这几张五毛纸币,但是到最后,却始终没有用到这五毛钱――他再也用不到了。
把记账本仔细地收进怀里,连同那五毛钱也放好。老于在心里对自己说,实在没有新闻,这个记账本也可以拿出来搏一搏人们的眼泪。所以也得好好收着。
之后他又将整个屋子翻了几遍,始终没有找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一张破床板,一个用来拖废品的破旧拖车,几捆麻绳。还有满满一屋子的破烂,这就是钟余义所有的遗产。
加起来都不到一两百块钱。
然而钟余义这么多年赞助学生的学费早就超过数十万了。这几十万,都是这些破烂一点点攒出来的吗?
老于不想再待在这屋里,这里空气真不好,都快让他窒息。他逃一般地离开钟余义的旧棚屋,直到到了外面,才用力喘了一口气。那个破旧脏污的小棚屋让他觉得害怕,从心底里害怕。
为什么害怕?老于不去想,也不敢去想。
“啧,倒霉,什么都没有。”悻悻地骂了一句,老于转身准备离开。他插着口袋,漫不经心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可才走到小巷口,就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
搞什么?
他刚张口想骂,却猛然发现绊倒自己的竟然是个人,是一个瘫在地上口吐白沫的男人。
“救我,救救我……”看见老于,那个男人眼里亮起光,向他伸出手。
那只手臂像是不甘离开的恶鬼,紧紧地缠上老于。
“救我啊!”
末引:
丛嵘觉得自己真是不要脸。
每次都是偷偷跟在徐明宇后面,看着他和那个穷酸老头嘻嘻哈哈,只看到自己心里泛酸,才想到回家。可一回家,对着空空的屋子,他心里却更落寞了,总是不自主地回想起那两个人快乐的笑脸,。
这天,他还是照旧,跟在那一老一小后面。看着他们乐呵呵地捡起一个又一个空瓶子,很容易满足。
切,丛嵘不是滋味地看着徐明宇捡瓶子。那个笨蛋捡个破烂都做不好,要是我去,一定能捡的比他更多更快。然后,然后那个老头,也会那样冲他笑,摸摸他的脑袋吗?
这么发着呆的丛嵘,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跟踪已经暴露了行迹。徐明宇和老人一转过身来,就看见他愣愣地站在街角。
“丛嵘!”直到徐明宇一声大呼,才把他喊过神来。
丛嵘想转身就跑,但是又觉得这样很没面子,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哎,小娃娃。”那个捡破烂老头却突然对他说话了。“小娃娃能不能帮个忙,帮爷爷递一下你脚边的易拉罐?”
丛嵘低头看去,果真脚边有一个空可乐罐。那一刻,他心里简直是要乐得开出花来。
不过表面上还是装作一脸不情愿,捡起来递到老人手里。“喏,给你。”
老人接过罐子,习惯性地伸手摸了下他的头。
“乖,好孩子。”
那脏兮兮粗糙的手,丛嵘本应该是嫌弃的。然而不知为何,他竟忍不住要落下泪来。有多久,没有听到别人对自己说一声好,有多久,没有人这样温柔地摸过自己了?
他没哭,却看着老人倔强道:“我也来帮你捡,我一定捡的比那个笨蛋还多!”
老人笑了,发出像破旧漏气的风箱一样的笑声,笑得脸都皱在一起,更像是一块抹布了。
然而丛嵘却觉得,他从没有见过比这张笑脸更好看的笑容。直到很年以后,他更是下定决心,要永远保护这一抹笑容。
为此,宁不惜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白夜开始几章,我自己写得不是特别满意。已经步入后半段了,不知能不能写出我想要的那种感觉呢?恩,默默握拳中。
☆、65第九审?白夜(六)
引:
陈秋菊从大山里出来,去了帝都上大学,即将毕业。
徐明宇初中毕业后,读了个中专,正在愁以后的出路。
丛嵘今年刚刚大三,准备考研,前途还渺茫。
除了他们三个外,还有很多钟余义赞助的学生。他们有的已经上路,有的正在路上。其中有人会出人头地,有人平平淡淡一辈子,还有人继续回到老家的黄土地,放牛养娃。
钟余义呢?他是看不见这些了。
他给了孩子们一个读书的机会,可不代表孩子们全部都能有出息,甚至很多学生到半途就放弃,白白浪费了那血汗换回来的钱。
钟余义是不知道,知道了,他会介意吗?
顶多笑一笑吧。
好比给这世界一盏灯。
若有一天,灯被人吹灭了,它怎么去在乎周遭的暗呢。
它自己都不再发光发亮了啊。
丛向天醒来的时候,还觉得脑袋闷闷地痛,太阳穴猛地跳动着,激疼。
不过他很开心,一点不介意这些。因为他没死!
那狗娘养的小兔崽子要害了他,但是他命大,还活着。丛向天心里快活,又狠狠咒骂。这一次一定要那小兔崽子好看!让他们那一帮人,再也翻不了身。
“醒了?”
老于推门进来。
“找熟人帮你洗了胃,没什么大问题。算你命大,还没来得及消化那些东西。”他搬了张椅子坐到丛向天身旁。
在深夜的小巷,捡到一个中了化学毒剂的中年人,作为记者的新闻嗅觉让老于没有把人送去医院,而是拜托了熟悉的私家诊所的医生帮忙。
也亏这人命大,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也没什么后遗症。
“你……”丛向天看向老于,他对自己昨晚抓住这人的衣袖还有点印象。“你救了我,好,我会报答你的!等我有了钱,我会回报你的。那些害我的人,我也要让他们后悔!”
老于心里不屑,看着这个穿着破大衣的男人。这样落魄,一看就是成天买醉的没出息的男人,能有什么钱,扯淡呢?
“你别不信!我马上就能有钱!”
丛向天看见他的表情,激动地挥舞着手。“不仅要有钱,我还要让所有人知道那帮人的真面目!让他们后悔!”
“那群狗娘养的小畜生……”
丛向天还在骂骂咧咧,老于却有些不耐烦地站起来,他很失望。原本会以为捡到一个秘密回来,没想到只是一个精神有问题还怨天尤人的疯子。
这样的人,每天去大街上逛一圈都能捡回来不少。呸,浪费时间。
就在他准备推门出去时,丛向天却正好低低骂了句――钟余义那老混蛋。于大记者那颗本来准备远离的心,立刻就飞奔回来了。他嗖嗖地坐回丛向天床边,笑眯眯地问。
“大兄弟,你刚才是不是提到钟老了?”
……
殡仪馆一大早就开门,王晨很准时地来上班。
然而当他推开存放钟余义遗体的房间时,竟发现早有人在这间屋子里。
那人听见声音转过头来。黑漆漆的眸子,在晨光照不进的屋子里显得有些阴森吓人。这人竟然是丛嵘。
“丛先生。”王晨没有问他是怎么进来的,只是淡淡打了声招呼。
丛嵘眯了眯眼,似乎是在适应门外透进来的光线。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仿佛是刚刚经历了一件大事,又像是做出了某个举足轻重的决定。
他问王晨。“今天……有没有什么消息?”
“消息?东边的国家还在闹造反,白菜又降价了,歌后被曝光有私生女,门口的二黄昨天咬伤了一个人。”王晨漫不经心地说着。“还是说,你要问的不是这些,而是别的什么?”
他那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却重重砸在丛嵘心上,几乎把他惊得跳起来。丛嵘眯起眼仔细打量着这个年轻的殡仪馆工作人员,最后看着王晨弯腰扫地,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
他自嘲自己多心。
“当我没问吧。”向屋外走去,丛嵘看着东边那刚刚升起没多久的太阳,定定望了许久。
“今天的葬礼呢?”王晨在身后问他。
“照常举行。”丛嵘低声道:“这一次,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王晨看着他陷入晨光中的背影,许久才出声。“那可未必。”
与此同时,通宵熬了一夜的老于正处于绝对的兴奋中,他抓着丛向天的胳膊问:“你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有没有证据!”
“证据?”丛向天冷哼,“就算我老丛说的不算数,那些记录都还在呢,你只要一查肯定都能查到。”
“对!查档案!”老于兴奋道:“当年的档案一定还有!”
“于记者。”丛向天在他背后,看着他鼓捣的模样。“你说的话,可算话?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可是下了大决心的啊。你总要给我些回报吧?”
老于抬头,看着那脸色青白,眼中却不减贪婪的男人。心里厌恶,嘴上却笑道:“你放心吧,等这个新闻值钱了,不会少了你的那一份!”
“不仅要这样!”丛向天狠戾道:“我还要让钟余义身败名裂,让那害我的小兔崽子后悔莫及!他不让我活,我就让他的好爷爷死了也不得安心!”
丛向天说这些话时面容扭曲狰狞,颇有些疯癫。他眼中具是恨意与贪妄,那双眼睛浑浊污秽,旁的东西都入不了眼。
看着这个疯子一样的人,老于不知为何想起了钟余义那干干净净,一笔一划写下的字迹。怀里藏着的那本记账本突然变得有些烫人,老于莫名地失了几分兴致。
“放心吧,不会少你一分钱。”他对丛向天说完,推门而出。
老于狠狠抹去自己心底的那一丝不忍,这个新闻必须得发。哪怕因此而得意的人是丛向天,是那个他都厌恶无比的小人。但这又怎样?为了生存为了温饱,有时候就得依靠这种小人才能赚大钱。而像钟余义那样的老好人,往往都是活不久的。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就是世道。
都快是半个世纪前的事情了,情报很不好查。老于在报社和各个档案馆吃了整整一个早上的灰,翻了几十本老资料。才查出些微的线索。时间紧迫,他来不及休息,立马就赶了过去。
这是郊外的一块地,有些偏僻荒芜。风景算是不错,却没有什么旅游价值,一直没人来开发,倒也是难得的清静。
但是,老于今天却要来扰了这份清静。
从车上下来,他沿着石板小道绕了进去。视线中,渐渐能看见一处旧屋的轮廓。看模样是上世纪初的建筑,虽然砖瓦已经剥落不少,漆面也早已失色,但是不难看出这曾经是一户颇有威势的人家。
然而现在却是人去楼空,徒留这岁月消逝后的空屋。
老于看见这空房子,也叹了口气。是啊,都过去半个世纪多,当年的人谁还会在这呢?
“娃仔,你找谁?”
一个阴阴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把老于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
可这一转身,他才更吓了一跳。站在他身后的竟然是一个可怖可怕的鬼怪!满脸深沟,眼珠泛白,身体扭曲。
不,仔细看,却发现原来只是个头发牙齿都掉光,伛偻着身子的老人。因为实在是太老了,这副外貌让人看得生出一股惧意。
人活到这个岁数,怕是和尸体也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吧。
这不知岁数的老人又问:“娃仔,你来找谁啊?”
“我、我来找这家人。”老于愣愣巴巴道:“老大爷,你认识这家人不?”
老人随着声音侧了侧头,老于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竟然是瞎的。他看不见老于,只是听见了响动才知道有人来了。
这个老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老屋附近,他在等谁?他等的人来了没有?
心里想着这些,老于对于这个老头有些害怕起来。都已经是这副身躯,这样的岁数,如果他还是真的日日在这空屋等人,那心里的得是有多大的执念。
“认识?”老人随着老于的话重复,“我认不认识?嚯嚯……”
他发出可怖的笑声,瞎眼里突然流下一行浑浊的泪。“怎么会不认识呢?我每天每天在这里,等了多少年。我怎么会不认识?”
他咳咳地笑完,问了老于一句话。
“娃仔,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姓钟的人?”
末引:
陈秋菊在上大学,徐明宇去外地读中专的那阵子,只有丛嵘天天过来。
他帮钟老收拾破棚屋,帮他一起收拾破烂,这份工作从十岁做到二十岁,是越来越熟练了。
而爷爷,也是越来越老了。不过他每天还是起早贪黑地去捡拾,没有哪一天落下来。他这副拼命的模样,就好像是在逼自己,逼得没有退路。就像是故意用这种劳苦,在折磨自己。
丛嵘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要这样苛待自己?每次钟余义沉默地弯下腰,丛嵘总能从他眼中看出不一样的光。
小的时候,他不明白那道光是什么。现在,明白了。
那是愧疚,是想要弥补什么的眼神。
钟余义愧疚谁,欠谁呢?他明明劳作了这么多年,只有别人欠他的份啊。
直到有一天,丛嵘翻到了一页日记。一页被钟余义妥善保管,丛嵘偷偷拿出来,又被丛向天意外看到的日记。这小小的一页黄纸,真是牵扯了不小的风波。
后来,丛嵘一把火烧了这页日记。
再然后,有人寄了威胁信,为这纸上的内容。
最后,丛嵘深夜而去,要把知道爷爷秘密的人抹杀掉。无论他是谁。
一夜日记,轩然风波。
而这个秘密,却永远地抹杀不去。终究还是渐渐浮出水面。
看是那,灯火再明亮,也终有熄灭时。
作者有话要说:诸位放心,钟老不会崩,他还是那一盏明灯。
ps:感谢十字龙炎_ 扔的一枚地雷,么么么么~
哦也,这篇文第一次试用存稿箱,竟然有存文了!难得啊!(虽然只有这一章……
☆、66第九审?白夜(七)
老于跟在那老人身后,脚下是泥泞的乡间小道,踩一脚,就满鞋底的烂泥,十分不好走。
但是他却一点都没有感到厌烦,而是很有耐心地跟在老人身后。刚刚这老头问出那一句话来的时候,他就明白了,有戏!所以他谎称自己的确是姓钟,这次是依家中长辈的嘱托,前来寻找故人的。
之后,老人打量了他足足有半分多钟,才拄着杖离开,并让老于也跟在身后。
“老大爷,咱这是去哪啊?”走了快有一里的路,老于心下终于有些不妥。
看周围的景色,他们这是越走越偏僻。本来还可以远远看到几家小平房,可现在竟然连小路都看不到了,走得尽是野草丛生的土路。
“去哪?”走在前面的老人嚯嚯嚯嚯地笑着。“你跟着来就是。”
说完,他又向前飘了一段距离。没错,就是飘的。老于不由揉了揉自己的眼,怀疑自己有没有看错。在这种他一个壮年人走的都很吃力的土路上,这个年岁已大的老人,走得却是虎虎生风。老于喘着气,几乎都快跟不上他。
“老爷子,你能不能走慢点,我跟不上了。”
前方的老人听到了他这句话,稍微走得慢了些,不过却一直摇着头。“不能慢,不能慢,再慢就来不及啦。”
来不及?什么来不及?
老于只觉得今天遇到的这种种一切都透着诡异,先是在老宅门口莫名地遇上这个老人,然后又被带到这种荒芜人烟的地方了,这老头本身就透着十足的古怪。想着,老于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偷瞧了瞧那老人的脚下,见是有影子的才松了口气。
这些事情诡异的连他这个无神论者,都开始疑神疑鬼了。
“到了。”
不知走了多久,老人低呼一声。
老于莫名其妙地停下来看,四处打量。这山林深处,他只看到片片密林,哪有什么人家?
“老爷子,这是到哪里了?你不会是认错――”脚下踩到什么,一个打滑。老于连忙扶住身边的一个东西,才堪堪站稳。
嚯嚯,嚯嚯。
老人又发出奇怪的笑声,瞎眼紧盯着老于,浑浊的眼里是看不透彻的光。
老于心里疑惑,低头看去,差点手一软再摔了一跤!他原来还以为自己扶的是什么树桩石块呢,这一看真是把自己给吓了一跳。这哪是什么树桩石块?而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墓碑,上面还清清楚楚地刻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