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376节
    郑熹道:“我说什么了吗?招你这么一套。啧!”
    “大人看着气色还好,宠辱不惊,养气功夫全是成了。”
    “成什么?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倒是你,还敢过来!”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祝缨说着摸出了礼单递过去,“我的礼虽薄了些,想来还不至于被打出去。”
    郑熹亲自接了过去看了一眼,笑了:“这还说薄?我说你胆子怎么大了起来。”将礼单递给了岳妙君,岳妙君也打开来看了,见上面长长写了一串,除了橘子、各色果干、山货之外,又有珍珠宝石、玳瑁砗磲、南货丝绸,另外还有两篓茶饼。
    岳妙君笑道:“三郎都拿了来,自己怎么办?”
    祝缨道:“我家人口少。”
    郑熹道:“那也得留神,你看看他这一身,过时了,你再给他安排一下儿。”
    岳妙君道:“好。”真的起身去给祝缨安排衣物了,想到祝缨家里还有父母姐姐,顺便也给他们安排了京城最近流行的式样。因为两宫崩逝,皇帝看起来很在乎这件事,京城人就在比较素淡一些的颜色上下起了功夫,与前两年的流行完全不同。
    岳妙君带着几个侍女离开,郑熹面前就剩下祝缨了。
    郑熹问道:“都听说了?”
    “听到了一些消息,不知道全不全。驿馆里还遇到了两拨献祥瑞的人。”
    郑熹慢慢地伸出了一个手掌:“今年就五拨了。”
    “喔。”
    郑熹道:“太子居丧不谨,宴乐。”
    “不像他会干的事儿。”
    “嗯,太子妃给引见的几位士子,几人一处用了个饭。”
    祝缨听了都乐了:“士子?那够干什么的?又不是禁军。”
    郑熹看了她一眼,祝缨道:“禁军也?”
    “陛下把禁军也调了。你们呢,没事儿别瞎想。”
    “哎!”
    郑熹反而好奇了:“你怎么不着急呢?也不猜测?这么坐得住?”
    “打小就知道着急没用,不如看着体面一点,免得叫畜牲看了笑话去。”祝缨诚实地说。
    郑熹笑道:“你幼时贫苦,倒也磨练心性。我从小没吃过亏,现在给补上啦。不过也没什么,我与太子凑在一处,太招人眼了。我还是趁早退下来吧。对我、对太子都好。”
    祝缨点点头,这个她也猜到了。皇帝疼儿子,什么好的都往儿子身上堆,堆着堆着发现儿子势力有点大,他又发毛了。最好的办法是适应的削弱太子,但又不能太弱,是让皇帝放心又会稍稍心疼的程度。此时郑熹从太子身边离开,对两人都好。
    当时情况应该也是比较麻烦,要不就是郑熹顶这个缸,要不就是太子妃或者太子。太子妃一出事儿,太子就更危险,比换个詹事还要危险一些。希望太子妃接下来能够慎重,不过郑熹跟太子明面上已经拆伙了,东宫如何,郑熹受涉及的影响不会太大。不过她很奇怪,太子为什么肯听太子妃的安排。
    郑熹双手一摊,道:“并没有奏乐,寺里遇着了,一起用个斋饭,抚琴一曲还是和尚抚的。遇到两宫崩逝,陛下有心敲打罢了。”
    “哦。”
    郑熹本来已经放松了,突然又严肃了起来,问道:“你面圣了吗?”
    “还没轮上,昨天办了门籍、见着了王相公,他问了些福禄县的事儿。”
    郑熹道:“胡闹!陛下如今正恼着东宫、恼着我!仔细他迁怒!天子一怒,结果尚未可知。就算怒过后悔了,你亏也吃了、罪也受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么?与我何必走这般客套礼数?你就先避一避我又如何?这点默契都没有?”
    祝缨依然平静,说:“我知道。他气他的,我干我的。”
    郑熹叹了口气,道:“跟我来。”
    祝缨跟他走到了内室,只见郑熹拉开只抽屉,从中取出一只牙笏来:“拿着。”
    “诶?”
    郑熹打量着祝缨道:“长大啦,都五品了,不得用这个吗?”
    祝缨又手接了,道:“一时没想到。”手笏这东西她基本上不用的,一是记性好,二是基本也没太多的机会去上朝。以前在大理寺的时候,她就是个凑数的,平常日子站不到皇帝面前去。有大场合所有人都去的时候,她排后边也轮不到说话。随便弄个竹的充数就行了。
    祝缨把笏板往腰带上一别,道:“我回去就收好。您接下来干什么呢?我还没面圣,还在京里住几天呢。”
    “你先把正事干好!不要在这个时候再生事啦!”
    “哦。那我再去见见冷大人。”
    “冷云运气一向不错,”郑熹感慨一声,“去吧。”
    “哎。”
    祝缨别着牙笏,郑熹将她送到了门口,问道:“他随从呢?”
    里面管事小跑着出来:“夫人命小郎君招待在那边吃茶呢!已经去叫了。”衙役也赶忙从门房里跑了出来,锤子、石头跟在他们后面。
    郑熹脸上现出一丝笑来:“那就不要催他们了。”
    说不催,很快,郑川就陪着顾同等人从里面出来了,顾同、项安的眼中还带着初见侯门奢华的震憾!他们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与郑川到了门前。郑熹将二人看了一看,又把几个衙役、两个孩子也扫了一眼,心道:不是谁都是祝三啊。
    不过看顾同、项安还没有举止失当,烟瘴之地出来的人能够有这样也算不错了。郑川先见过父亲,然后对祝缨一礼:“三郎。”
    祝缨还了一礼,郑熹道:“这是他该有的礼数,你还他一礼太重啦。”
    祝缨道:“那不一样。”
    郑熹摇了摇头,又说:“要去冷家就快点去,再晚,他就该与人吃酒玩耍去了。”
    “是。”
    走出侯府,衙役们发现车马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暗道:不愧是侯府的仆人,待客这般周到!与他们比起来,咱们干活都太粗糙啦!
    …………
    再去冷侯府上就轻便得多,冷侯家里没人罢职,冷云还回来了。要不是因为两宫崩逝,他家得天天开宴唱歌跳舞。
    祝缨也是一份礼物送到,刚好将要出门的冷云堵回了府里。
    冷云回京没吃一点儿亏,俩月下来又养得白白胖胖的。祝缨将礼单递给他的时候,他说:“收回去收回去,往年我在京的时候,你送我些南货就罢了,如今我还缺了这些?你把你自己家收拾收拾!都五品了,不能那么寒碜!你小厮呢?你仆人呢?都说你顾家,家里老娘和姐姐没个侍女,都用一个杜大姐!你……”
    祝缨道:“我添了人了。”
    冷云回到京城,纨绔气又回来了一些,指着祝缨道:“你都收拾好,别叫我送人给你。”
    “别!各家习惯不一样,我自己找。”
    冷云道:“瞧你那样儿。来,坐。”让小厮出去说一声,跟之前朋友约的饭推后一会儿。
    祝缨道:“您要有事就去忙,我就来看看您。咱们有多少话说不了?我不争这一时。”
    冷云道:“那行,就一件事儿。你知道郑七的事儿了吗?”
    “昨天听老左说了,今天刚从郑大人家出来,这就来您这儿了。”
    冷云张大了嘴:“你还真敢!”
    祝缨道:“啊?”
    冷云低声道:“他被罢职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吧?这可不太一般,陛下对东宫似乎有了些嫌隙。这时节该避避嫌的。他一个前詹事,离了职门前还车水马龙的,不是给他招事儿吗?”
    “我早上去的时候看着还怪冷清的,也没几个人过去。我是说,女眷也没有上门的。”
    冷云道:“你长点心儿吧!你们俩,各自安好最好!”
    祝缨心道:这不像是冷云能说出来的话呀。
    她猜得也没错,这是昨天晚上冷侯揪着儿子耳朵说的,于是冷云今天就决定跟狐朋狗友约饭去了。
    祝缨在冷云面前作出受教的样子来,冷云也急着出门,祝缨就从冷家又出来了。然后又到了老王家。老王已经过世了,家眷还在,儿孙都在丁忧,祝缨留下些礼物,剩下的熟人都还没落衙,她便在街上闲逛,给顾同、项乐讲一讲京城各处,又随时看着锤子、石头别走丢了。
    行到老马的茶铺那里,见老马正在晒太阳。祝缨站到他面前一挡,老马眯着眼:“莫挡……哎哟,祝大人!!!”
    祝缨笑道:“你这儿不错啊。”
    老马道:“您回来啦?”
    “啊,面圣,过一阵儿还回去呢。”
    “哪儿都不如京城呐,早些回来……”老马收住了口,他很警觉地问,“您来拿我的?我近来可没犯法啊!”
    四个衙役恶狠狠地瞪着他,心说:这一看就是个老贼头,还敢撺掇大人回京城,要是在咱们县里,我现在就给他抓牢里!
    祝缨道:“拿什么拿?你没在我那儿犯法,我也拿不着你。来碗茶。”请了几个人吃茶,祝缨问锤子:“味儿怎么样?”
    锤子喝了茶,说:“没有山上的好喝,还是陈茶。”
    老马听他们说的话很奇怪,道:“南边儿说话,果然不好懂。也就是您,学得会。”
    祝缨笑道:“听多了就懂了,不难。”闲坐一会儿,祝缨看老马拘谨,想来是被衙役给震的,丢下茶钱带着人先回去了。
    到了家里,又换一身衣服,看看天色,再带着人往刘松年府上去,这会儿刘松年应该回家了。
    ……——
    到刘松年家,她就只把衙役留在门房喝茶,把其他人都带到了府里。
    刘松年回到家,正一身宽松的袍子作画中魏晋名士的风范,看祝缨带着高高低低奇形怪状的几个人进来,头都气歪了:“你干嘛呢?”
    祝缨道:“来谢您呐!答应给您的橘子我也带来啦!”
    刘松年狐疑地看着她,祝缨坦率地把礼单给他一瞧,刘松年道:“这还差不多!”
    祝缨道:“就算差很多,也就这些了。我穷。”
    “嗤——”刘松年指自己对面,“坐。还用我请吗?”
    祝缨不客气地坐了起来,等刘松年歪歪斜斜地舒服了,才对顾同道:“看见了吧,这就是天下文宗。”
    刘松年警觉了起来,眯着眼睛:“你什么意思?这是谁?”
    “我的学生,明法科的。他本来读经的,转的明法科,家里不答应,他翻墙跑来的。怎么样?跑对了吧?天下文宗,就这样的。”
    刘松年用力地躺了回去:“哼!真名士自风流,你懂个屁!还有,读六经那是王云鹤的事儿!你带他看王云鹤的板正去!”
    顾同脚都软了:“刘、刘、刘……”
    “啧,还是个结巴。”刘松年十分嫌弃,看都不看一眼,“这些呢?你一准有歪主意。”
    祝缨对锤子说:“还记得识字歌吗?”
    “记得的,都背下来了。”
    刘松年坐了起来:“你说的可不像方言。”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