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八指谢大川
陈益把时间线拉到三十几年前。
钟黎云刚离开福利院的时候,当时的街道是什么光景呢?
他是一个心里痕迹明显的人,这点从几件事已经可以看出来,那么三十年前他会遇到什么人?遇到什么事?是否对他的心理造成了影响?是否左右了他之后的行为模式?
三十几年前,差不多是老吴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二十多岁的年纪,有梦想,对工作的热情处在最巅峰状态。
“啊……”老吴的眼神中充满追忆,“八九十年代,和现在是没法比啊。”
他聊起初穿警服的往事。
治安案件在那个时代非常普遍,侵财犯罪倒还好说,严重点的案子会让每个警员忙的焦头烂额,几天几夜都无法睡觉。
在刑侦技术落后的年代,案件侦破的难度可是太大了。
若倒霉碰上了杀人案,大部分警员被抽调,其他案子完全就顾不上了,真的是连轴转。
现在好多了,网路信息化时代,整体破案率飙升。
而在个人犯罪之外,城市阴影角落,有组织的恶势力也很猖獗,地下赌场、走私贩运、敲诈勒索、色情场所、盗版光碟等,都是常态。
社会发展迅速,新事物的出现就会衍生新的违法行为,比如盗版光碟就是因为影碟机全国流行,于是出现了盗取版权的生产商。
除了盗版光碟,还有盗版书籍,盗版磁带等。
很难管,也管不了。
哪怕在版权重视的现在,也有很多人去看枪版电影,去非法网站看盗版小说,毫不尊重创作者的劳动成果。
这是国人的一种“文化”,省钱最重要,其他不在乎,能免费为什么要钱?那不是傻子吗?
无可厚非,经济不允许只能去选择其他方法,从另一个角度想,至少盗版书籍曾经帮助了很多学生。
当年,普通人只知道最少的钱去买自己喜欢的娱乐物件,却根本不清楚其背后的非法利益链,甚至于【盗版】两个字都变成了生活常用词汇,进店就问老板有没有盗版的。
加了一个盗字,怎么可能是正经东西。
听完老吴的话,陈益觉得对方还有遗漏,于是开口:“那个时候专业乞丐很多吧?”
钟黎云说自己离开福利院后是通过流浪捡垃圾过活,直到在录像厅遇到了项石,自此苦难人生迎来第一个转折点。
陈益当然是不信的,最起码不会全信,他要是能说实话,今天也用不着来见老吴。
那么一个儿童在八九十年代浪迹街道,有何生存甚至赚钱的方法呢?
陈益首先想到乞讨。
乞丐,在那个时候称得上【职业】。
八零后九零后回忆小时候,家里三不五时会有乞丐上门乞讨,一开始来的是一些真正的穷苦人,大多是老人、孩子、带孩子的妇女,极少看到青壮年。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青壮年也加入了乞丐大军当起了乞丐,逐渐将乞丐这种原本因为生活困难不得已而为之的兼职,变成了附带技能的专职。
开始的时候,乞丐乞讨不在乎别人施舍的是饭还是钱,一毛?几毛?一块?无所谓,只要不饿死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当职业乞丐加入到乞讨的队伍后,他们对施舍的人开始挑三拣四,饭菜不要,一毛太少,后来发展了团伙乞讨,甚至上升到违法。
一人拿着把破乐器,到富贵人家家门口一顿乱吹乱打,少则几十多则上百,不给不走。
被动接受变成强行乞讨,善恶只在一念之间。
据说乞丐这个职业最火的时候,最高一个人一年能赚几十万。
几十万,九十年代零零年代,正常一年能赚多少?
有利益就会滋生恶势力,职业团伙便出现了,某些丧心病狂的嫌疑人还会通过偷抢孩子发展队伍,那些离奇失踪的也不都是卖给了好人家。
之前陈益在森冬岛干掉的那个王八蛋,干的就是采生折割的恶心事,一枪毙掉都算便宜他了。
老吴点头:“有,当然有……哦我明白陈巡意思了,你是想说专业乞丐是吧,我们确实救过很多孩子,最严重的一起案件受害者手脚都断了,东黎刑侦总队亲自指挥,打掉了这些不干人事的团伙。”
陈益:“牵扯到钟黎云了吗?”
老吴:“我记忆中是没有,任何犯罪都不可能彻底肃清,或许有遗漏。”
他回答的比较保守,假如当年东黎有十个团伙,能打掉七八个就算不错,也许钟黎云就在剩下的一两个团伙里呢?
“那……老吴啊,如果我想更多去了解八九十年代犯罪内幕,该去找谁呢?”
陈益意识到又该换人了,在老吴这里得到了季浩的名字,收获还是有的。
老吴懂,对方的意思是找犯事的人,警察知道的远没有嫌疑人自己知道的多,别看笔录写的密密麻麻,能交代百分之八九十就是坦白了。
“我得想想。”老吴仔细回忆,这次用了不短的时间。
陈益不着急,耐心等待。
五分钟后,老吴目光中有了光彩,抬头道:“八指谢大川!我差点把这个人给忘了,谢谢的谢,大小的大,山川的川。”
陈益:“干什么的?”
老吴:“早年我们辖区有名的混子,去色情场所望过风,到地下赌场看过场子,伪装过残疾人乞讨,甚至还帮人运野生动物……我都记不清了,少见的多面手。
别看他只是一个小人物,当年道上那些人几乎都认识大川,十个人的口供里,至少得有五六个提到过他的名字。”
陈益有了兴趣,对方应该属于那种本事不大但乐于尝试的人:“那他该是个八面玲珑的家伙,怎么成八指了。”
老吴笑道:“赌场出老千让人剁掉的,连续两次,你知道最离谱的是什么吗?他第二个手指头被剁掉的时候,第一个手指头还缠着绷带。
当警察赶到,他已经把第一个手指上绷带缠到了第二个断掉的手指上,说是上面有止血药。
不服不行啊,真的是二次利用,出警的不是我,回来听同事说可把他们给惊呆了。”
陈益:“……”
其他五人:“……”
怎么讲呢,胆大,还是脑子缺根弦?
听起来,也算是个狠角色,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智商要是够的话,混出点名堂是没问题的,但也很容易彻底进监狱。
“他现在干吗的?”陈益问。
老吴:“六十岁的人了能干吗,几年前我见过一次,在枫叶街那边卖水果,现在不知道了,估计还在卖吧?这个年纪了不会轻易改行。
陈巡想了解更多当年的事情,我觉得问他准没错,消息灵通,哦对,他还当过情报贩子,把这家的情报卖给另一家,再把另一家的情报卖回去,后来被两家联手追着打跑到了派出所。”
陈益乐出声:“真是……一个很奇特的人。”
老吴:“谁说不是呢。”
陈益决定去见一见,问清楚水果摊准确位置后,道谢离开了老吴的家。
老吴很热情,非要亲自送下楼,最后目送特案组离开。
“都快退休了还能想着我,看来我还是很有用的,希望能帮到他们吧。”老吴哼着小曲,脚踢拖鞋进了单元门。
车辆启动,特案组直奔下一个目的地。
枫叶街所在的地方基本是老小区,市井气息浓郁,开车的人极少,大多骑电动车或者自行车,所见行人基本都是普通老百姓,少有衣着光鲜之人。
【谢大川水果店】。
如此显眼的牌子连找都不用找,陈益六人迈步走了过去。
谢大川圆头圆脸,身材发福,头顶半寸不到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此时正在和一位买水果的妇女争执。
“这点苹果三斤?你蒙我是吧!”得知斤两后的妇女勃然大怒。
谢大川瞪眼:“我在这干了多少年了,怎么可能蒙你!!”
妇女不信:“我要去别的地方再称一遍,你跟我一起!”
谢大川:“找事是吧?!我不卖了!”
陈益走近,歪头看向商铺门口被塑料布挡住一半的贴牌,露出了警告商户四个字。
如果没猜错的话,前面应该是缺斤少两黄牌。
连起来读:缺斤少两黄牌警告商户。
看来这位妇女不是附近的住户,或者谢大川刚刚被警告还未传开。
见谢大川不卖了,妇女越发确信对方缺斤少两,她是个较真的人,准备维权。
“谢大川。”陈益喊出声。
谢大川下意识转头,视线扫视陈益六人,顿觉浑身肌肉都紧了,连忙往袋子里多塞了好几个大苹果,对妇女说三斤够了。
妇女一愣,这些苹果不止三斤了。
她也没多想,冷哼一声付钱准备离开。
陈益抬手指向被故意遮挡的贴牌,笑道:“我说谢大川,这要是让市场监督知道了,可就不是警告那么简单了。”
闻言,谢大川很痛快的一把拽下塑料布,露出了醒目的十个大字。
妇女装好苹果正要启动电动车,看到这十个字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感觉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嘴里骂骂咧咧。
她也没再闹,骂了两句加油门走了。
谢大川拿起一把上好的香蕉递了过来,笑眯眯道:“几位警……领导,哪个单位啊?”
对谢大川这种人来说,警察身上有种特殊的味道。
陈益也没拒绝,接过香蕉分给了五人,并让秦飞付钱。
摊位上写着多少钱一斤,不用称,往多了付。
“不用不用……您随便吃。”谢大川连忙摆手,几人能看到他的右手小拇指和无名指是断的。
陈益扒开香蕉皮咬了一口,笑道:“八指川哥,久仰啊。”
谢大川不好意思道:“虚名,虚名而已,领导,您找我啥事啊?来来来,里面坐。”
陈益绕开门外摊位,带着五人进了房间,他没有拐弯抹角,出示证件后直接问起了钟黎云这个人。
“哦钟黎云……”谢大川从货架上拿走一盒雨石,熟练拆开给陈益几人递烟,只有陈益接了,其他五人没动,“我记得他,小时候啊是流浪儿童,爸爸让警察打死了,做过乞丐,后来好像是去录像厅了吧?他怎么了?摊上事了?”
谢大川好像并不知道钟黎云现在的地位。
两个年代的人物,有断层。
陈益:“你不知道他现在做什么吗?”
谢大川:“不知道啊。”
陈益:“和我聊聊那时候的钟黎云。”
走访到谢大川这,对钟黎云的了解应该就没有空白期了,再往前,那就是父亲还没死的时候。
谢大川:“一个小乞丐有什么可聊的……呃,您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胆子小。”
陈益眯起眼睛:“他父亲被警方击毙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大川不了解现在的钟黎云,连二十年前对方是否真去了录像厅都不确定,却随口说出其父亲让警察打死了。
这只能说明,钟黎云小时候和谢大川是有过交集的,并且从钟黎云口中知道了不少事情。
“他告诉我的啊。”谢大川连忙开口,不管面前这些警察来自哪里,反正都不能得罪。
陈益:“裘捷你认识吗?”
谢大川:“我想想……认识,钟黎云捡的一个妹妹。”
陈益:“他还告诉过你什么?你们怎么认识的?实话实说,都三十年了,只要手上没人命我绝不为难你。”
谢大川反应不大:“我本来就打算实话实说啊,和钟黎云见面的时候他刚被人打过,我给他买了吃的,让他加入乞丐队伍,后来老大被抓了我也进去蹲了几个月,出来后没再见过他。”
陈益:“说清楚点,被谁打。”
谢大川抽着烟:“领导您别急,那么多年了我需要时间回忆,是被欠债人打的。”
“欠债人?”陈益马上关联钟黎云父亲,“债主是他爸?”
谢大川点头:“对,有欠条的,虽说钟黎云他爸吸毒倾家荡产了,但吸毒前是正经生意人,手里有几张欠条。
到底是个孩子,他爸都没要回来,他一个孤儿能要回来?这不搞笑么。”
陈益脑海中有了画面。
一个父死妈跑的流浪儿童,怀揣欠条上门讨要,期望哪怕给点活下来的饭钱也是好的,却被欠债人打了一顿夺走欠条,讲理无门。
以钟黎云的性格,在他具备报仇的能力后,会轻易放过吗?
“你知道欠债人名字吗?”他问。
谢大川摇头:“名字不知道,很好查吧?去找钟黎云他爸以前厂子的员工,问采购名单,当时钟黎云手里有两张欠条。”
陈益:“嗯,有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