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刚刚升起,马路上就忙碌了起来,一辆辆满载砂石铁锹和人的马车,不停的四处游走。每当遇到一个大坑,马车就会立刻停下,马车上的人跳下来,然后车上的人扔下铁锹,再把砂石铲下来,底下的人则忙碌的把砂石填埋到坑里,然后在填埋的过程中混合以石灰,再用铁锹拍实,之后再用车上的木头夯锤夯实,夯实后,会有后面赶来的人驱赶着水牛骡马等牲畜,用巨大的石头碌碡将道路碾压平整。一切都是那么的有条不紊,就像从开天辟地以来一直如此一样。
问题是,这一幕本该出现的时间不是明末,而是解放后。鲁迅有句话,叫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这就是建国之前多数道路的真实写照。因为维护遍及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领土的公路网,最低限度需要对基层强大到变态的控制和组织能力,才能保证一旦道路有了严重损坏,立刻就会有人去维修。
这点,估计很多敲击键盘的人不会懂,但是李守汉可是非常的懂,因为他本人以前就干过相关的工作,对于这份辛苦是深有体会。
他更懂的,这样庞大的体系需要领导者,不过他可没有某韶山开挂者的本事,轻易拉起几十万的干部队伍,他只能学一下鬼子,在公路沿线组织护路队,招募当地的青壮参加,发给银元,提供工具,提供口粮,采购砂石石灰等建筑材料,分配土地房屋。甚至还规定,护路队的家属有个婚丧嫁娶盖新房之类的事,官府也给一些贺礼。在那个年月,这个待遇还是非常诱人的,于是,公路沿线的青壮纷纷参加,其中包括了两个人,刘佐和王文才。
说起这两个人,就要联系前者谈过的奴变和佃变了。他们两个是赣南的人,那里自古以来就是土豪劣绅横行,按照开国领袖的说法,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既然你土豪劣绅横行不法,那敢于攻天杀帝的中国人民,自然也不会轻饶了他们。他们两个,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只不过一开始因为没有靠山,顶多也就是吓唬一下大户,吃两顿酒肉就完事的无赖。但是自从公路修到了他们家附近,他们顿时有云开雾散的感觉。哦,原来还可以这么搞。于是,他们把当年一起闹过奴变的弟兄们组织起来,一起参加了护路队,然后带着从护路队领来的武器,把自家的东家大院围得水泄不通,差点没把东家吓得当场去世。然后两人告诉东家,让他们必须立刻烧毁所有卖身契,还奴仆自由。烧掉所有的债务凭证,咱们按照政府颁布的利息标准重新签订借据,如果照着政府颁布的利率标准已经还清了的债务,那就立刻一笔勾销!同时立刻实行新政,田主财东们还要交出历年的积欠。但凡有一件事没被满足,护路队的兄弟会很愿意冲进大院让东家的女性亲属都满足一下,顺便再满足刘佐的一个个人小爱好,种萝卜。
所谓种萝卜,就是把人大头冲下活埋,因为人一时半会死不了,所以腿还会动一会,特别的具有画面感,如果拍摄出来,不管是用浓烈对比的大红大绿大金色彩,还是最近刚刚流行起来的水墨效果,相信都能够比老谋子的任何一部片子票房大卖。当然,被以镜头画面过于那啥而被剪辑,甚至封禁也是说不定的,不过,要是那样的话,卖盗版的又会重出江湖了。
一听到刘佐的警告,一般的田主财东家少不得吓得打开大门哭号求饶,说欢迎刘佐大人您满足我家的闺女,但是看在您快成为我女婿的份上,种萝卜还是免了吧。刘佐见他服软了,倒是也没大肆烧杀淫掠一番,只是让他交出了一些钱财,兑现了之前的承诺,就走了。但是此事却引起了滔天巨浪,既然有带头的,那饱受官绅欺辱的赣南人民当然是有样学样。官绅手下的文人不敢明着反抗,只好暗地里说,什么狗屁护路队,这就是土匪队,专门抢劫良民。可惜他们忘了,他们袒护的那帮人,都已经土匪两千年了,也没见他们有啥不满。说到底,土匪不土匪是小事,土匪抢的东西有没有他们一份,那才是大事。要知道,土匪背后没有财东支持豢养,能够成得了事才怪?!要知道,现在全世界都明白,最大的支持豢养恐怖分子的,哦不是,是养小鬼的,就是美丽家的刺啊等部门啊!
一番辛苦工作之后,这段路上的坑已经被填埋的差不多了,一条颇为平整宽阔的通衢大路已经出现了初型。于是刘佐和王文才招呼手下的弟兄们都休息一会,他们两个则做到一起,刘佐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钢制酒壶,又将随身携带的两个喝水杯子用泉水简单的漂洗了几下,变戏法似的从背包里取出一些花生米和几份腊味肉食,随手将桐油雨披铺在较为平展的地面上,便与王文才一道喝了起来。三杯酒下肚之后,刘佐突然感慨的说了一句:“我说文才老庚,你说要是没有李先生,咱们坟头的草是不是都该挺高了?”
王文才一听放下了酒杯,也感慨的说:“谁说不是呢,要是没有李先生,咱们两个现在别说喝酒,纸灰都没有啊。对了,你说为啥都是读书人,李先生跟陈秀才还有周师爷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看到这估计很多人迷糊了,这都说的啥啊。什么李先生周师爷陈秀才的?其实很简单,他们口中的李先生,便是前面出现过的李德润。而陈周二人,也是在这赣南地面上的南中官员。刘王二人因为对李德润颇为尊敬,故而始终都称呼他为李先生,而其他几位,则是称呼官称,甚至是颇有几分贬义的“秀才”之名。之前李守汉兵强马壮,所以不止刘佐王文才归附,很多官绅地主也纷纷归附,其中包括一个有名的大地主,叫常凯胜。其实此人也算不上什么大地主,顶多是撑着一个豪绅地主的空架势罢了。当年家里做官,颇为攒下了一些家当,乡下有不少的田地山林,城里还有盐号。只可惜,当年见机的慢,没有抢到南中精盐的经销权,结果,原本日进斗金的盐号被南中精盐打得奄奄一息,从此家道便开始败落。此人平日里一向以无赖投机出名,吃喝嫖赌颇为精通。所以一看见李守汉声势浩大,就把自己家里的长工、佃户拉了出来,然后也要参加护路队,并且表示愿意坚决执行新政,还要加倍。新政说要减租减息,这不够,我不要租息,就当是乐善好施。而且对于其他抗拒新政的官绅,他主动出兵打击,甚至动辄族灭。他的表现,比那些从河静时期就跟随李守汉的从龙老人们还要忠诚三倍以上!因此,一开始他被相当的看重,官职也不断提升,一切似乎都非常的完美。
但是自从李华宇战死之后,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虽然没有明显的背叛行为,但是小动作不断。根据李守汉的要求,任何护路队,不管归谁指挥,一定要安排一定比例的南中干部和值得信赖的受训人员,常凯胜也不例外。但是有一天,他居然提出南中安排到他护路队的干部和人员意图杀他,还说自己发现了他们意图不轨的武器仓库。因此他提出这些人退出自己的护路队,同时以后不要再往他这里派人。因为他有一些证据,所以上级主管此事的新直道督办吕学志就犹豫了起来,而他手下的幕僚也发生了争执,刘佐说陈秀才主张退出,因为常凯胜一贯表现良好,不应该闹翻。周师爷则主张给更多的好处,比如说让他管理更多的人,管辖更大的区域,拨给他更多的武器和钱粮来安抚常凯胜。只有李先生一拍桌子说,“还反了他了,这里是主公的地盘,主公看着咱们呢,咱们要是退让了,让主公怎么看咱们。我们连一个区区的小流氓都要退让,现在我们推出护路队,将来我们还要退到哪里?是不是哪天他家女人在菜市场和谁吵了嘴受了欺负,我们就要退到广东甚至是南中去?”
在李先生的力主之下,根据以往南粤军对类似事情的处理手段,加上考虑到李守汉可能的态度,吕学志作为一个主管官员决定立刻动员手里能调动的力量镇压常凯胜。由于刘佐王文才表现优异忠心可靠,所以下令他们两人带着被官绅痛骂为绝户队的武装前去平息常凯胜这边的风波。
大兵压境之下,常凯胜见事不妙,立刻声称这是误会,宣布继续接受领导,不在要求南中干部人员撤出,同时赔礼道歉。因为常凯胜的行为还没造成严重后果,所以吕督办也就接受了。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常凯胜见不能赶走护路队的南中干部人员,就开始清理自己的庄丁,宣布只要有人参加了南中直辖的护路队,那就不许再在自己的庄丁队里任职,理由是一心不可二用。这事别人没当回事,但是刘佐王文才确认为事情不对,于是就联系了李先生,问他怎么看。李先生听完他们的汇报之后,立刻给吕督办做了汇报,并且说,此事不简单,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我认为常凯胜这是要先排除异己,绝对不能让他如愿。因为有上次的事情,所以吕督办再次同意了他的意见,最终,常凯胜一个人也没开除掉,一切照旧。
就这样又平静的一段时间,但是随着清军南下和南京党争加剧,常凯胜又开始蠢蠢欲动。这一次,李先生跟督办大人吕学志要了一个授权,那就是如果常凯胜有武力造反的现实,刘佐王文才可以立即镇压,吕督办虽然同意了,但是却很疑惑,他说:“李先生,我不是不信你,但是这常凯胜真的有那么大的胆子?”李先生则一笑道:“常凯胜这个人,泼皮无赖破落户出身,最习惯的做法,就是孤注一掷求富贵。现在清军南下,南京纷乱,我看他是要坐不住。现在刘佐袁文才就在他身边,但是武器人员都比他少,他若是骤然发难,而刘佐王文才又没什么准备,就必然吃大亏。到时候他再说这些一些乡村流氓袭击护路队,然后他再假惺惺的花些钱财安抚,就有可能瞒天过海。”结果他这话刚一出口,当即便在会上就遭遇了围攻。陈秀才立刻反驳说:“我看你这出发点本身就有问题,咱们应该安抚的人多力量大的一方,刘佐王文才不是当地大户,不过是一群客家人里的穷汉,根基不稳不说,各处对他们的评价都不好,有人在我这里告状说他们就是一群痞子恶棍。我们不去争取根基稳力量大的,却去支持他们,岂不是舍本逐末?依然看上次常凯胜让他们交出武器归他指挥我们就该同意,反正他们也没有多少武器,交不交不都一样,我们反对还得罪了常凯胜。”
周师爷倒是没反对李先生,但是他认为常凯胜骤然生变可能性不大,因为不管常凯胜在怎么如何,贸然就拿命去赌,这不合逻辑。李先生面对他们的质疑,只是笑着看着吕学志说:“一百条火铳,对您来说只是写一张纸条的事,先给刘佐王文才,如果用得上最好,用不上,我再让他们还给您。”吕督办最终同意,并且还多给了两百条火铳,理由是,这是对您两次预言正确的奖励。
结果,四月十二日那一天,常凯胜果然骤然发难,借口刘佐王文才的手下强奸民女,让手下装扮成附近的村民,拎着短刀斧头和木棒就去冲击刘佐袁文才的驻地。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还没接近驻地,刘佐王文才三百条火铳就一起开火,顿时揍得他们连滚带爬。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手持梭镖大刀的护路队就冲了上来,二话不说就是一顿砍杀,吓得这些庄丁都忘了来的目的,连忙高呼误会,我们是常凯胜的手下。刘佐王文才哪管这些,只要不投降的一律格杀勿论。等解决了这些人,刘佐王文才让投降的庄丁引路,直接攻打常凯胜的大院,常凯胜抵抗了一番,最初还是挡住了刘佐王文才的攻势。然而,因为有了他谋反的证据,李先生已经说服了上级,把大炮拉了过来,在大炮的轰击下,一切抵抗都是徒劳的。最终,刘佐王文才俘虏了常凯胜,然后按照刘佐的个人习惯,把常凯胜种了萝卜,常凯胜的小老婆也被王文才收入了后宫。只不过很快王文才就把她专卖了,因为她太矫情,说是皮肤不好,所以只能穿绸缎衣服,穿了别的材质的衣服就会浑身起疙瘩。王文才表示这样的败家娘们自己可养不起,谁爱养谁养去吧。
平息了这场风波,吕学志作为有功之人,被李守汉提拔了一级,并且将赣南的经验发给全军参照执行。而刘佐王文才二人,也是得到了彩头,被提拔成了整个赣南地区的道路维护队头目。
王文才喝了一口酒,对着刘佐笑了笑:“早就跟你说,要你好好的读点书,多认识几个字。你看,当初你只管到处的种萝卜,不肯多认识几个字。现在先生想给你写信,都担心你看不懂!”
“怎么,李先生给你写信了?”
“这个自然!刘老庚,我怎么着也是在族学里念了几年书的人!”说着,王文才从怀里取出一个皮护书,从里面极为小心的取出了一封信。
“李先生前天的信!他现在算是春风得意!又娶了永新的美女贺桂圆,又跟了大驸马施琅做事!听送信的人说,施大人对李先生颇为倚重,军政大事都要和李先生商量之后再做裁夺。”
“要是这么说,咱们这些人也有面子啊!”刘佐的小眼睛兴奋的有些发红。
可是,李德润的信里,却是向两个老朋友大倒苦水。
“要不是没法拒绝,我真想立刻回去,给施琅当幕僚整天忙的焦头烂额,哪像在筑路队,我天天山泉水喝着,大肥鱼大肥肉的吃着,还可以到处旅游。优哉游哉的,哪像现在,每天累得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