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来一次海岛,本应该好好吃一顿海鲜,中午那餐珍奇异宝却食之无味了。
我和毛毛像两只流浪了许久的狗狗,在路边海鲜大排档间流连忘返。冰块上摆满了虾子和海鱼,看的我们垂涎欲滴。我和毛毛选了好久也没法拿定主意,最后点了一大碗的海鲜面和一大盆毛蟹炒年糕。
海鲜面一端上来,我和毛毛就不约而同的左手拿筷右手拿勺,压根顾不上手机拍照。只见脸大的海碗里铺满了浇头,汤色澄黄而清透,一尝就知道是拿黄鱼吊的汤头,色黄味鲜,一口不过瘾。蛤蜊、花蛤、蛏子等贝类肉质Q弹爽滑,鲜美异常,全非市里能吃到的肉质。我和毛毛打打闹闹地抢着吃面,还未吃一半,毛蟹炒年糕也上了桌。
掀开娇羞泛红的蟹壳,蟹黄裸露在空气中,仿佛拿着花手绢对我们招摇的红尘女子,蟹黄吱吱作响,似乎在用吴乡软语喊着:客官,来呀~来呀~来呀。蟹肉块下藏着酥炸过的年糕,此刻饱饱地吸满了蟹汁,鲜中带香,让人欲罢不能。
我和毛毛吃得满足,谈起大学里好玩的事儿,笑声更加爽朗。
回到旅馆里才晚上六点,还未入春,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我和毛毛四仰八叉地倒在双人大床上,如同废人。毛毛在床上,用脚趾头戳戳我的小腿:“我想喝奶茶。”
“我也想喝。”
“我想吃薯片”
“你是猪么?”
“我是,你养我呀。”
“滚。”
“不滚。”毛毛像八爪鱼一般抱住了我,“你打我呀。”
我缴械投降:“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去买。”
“来啊,我才不怕你。”毛毛气势满分,人依旧软趴趴地缠住我,我们两大眼瞪小眼,她佯装打了个喷嚏,我下意识地眨了眼睛。
“哈哈哈我赢啦!”毛毛欢呼。
“说好的石头剪刀布!”我赖皮。
毛毛才不怕我,她盘腿坐直了身子,立志与我大战三百个回合。
三局之后,我愿赌服输,穿上外套去便利店买东西……
小店架子上的原味薯片、酒鬼花生、泡椒凤爪我都捧在怀里,另拿了两杯杯面、几罐啤酒、两杯速溶奶茶,这才去柜台付账。老板娘见我一个小姑娘吃这么多,一边唠叨,一边热心地给我两个免费的塑料袋,我欣然接受。
“啊冷死啦冷死啦。”我用房卡刷开门,见毛毛窝在被子里玩手机,没有说什么,去厕所接了壶水,咕嘟咕嘟地烧起开水,等水开,把奶茶泡好,用吸管调匀,瞬间房间里弥漫着廉价奶茶的奶精香味,竟然比婚宴上的山珍海味还让人食指大动。
“爱死你啦。”毛毛扑过来拿奶茶,我们两打开电视,选了老片子《罗马假日》,两个人窝在被窝里,一边吃着薯片一边喝着奶茶,像两只遗世独立的老鼠。在这个分别的关口,我们在离魔都几千里的海上小岛上,找到了许久未有的平静,甚是奇妙。
电影的结尾,男女主依依惜别,又回到属于自己的人生轨道之上,毛毛破天荒地擦起了眼泪,我看在眼里,没有吱声。接下来,我换了部超级英雄片,热空调温度渐渐打高,房间里一片暖意,我和毛毛拆了包凤爪,就着啤酒大快朵颐。正到男主角要被发现身份的紧张时刻,门突然被敲响了。
“这都快十一点半了,怎么还有人。”我嘟囔一句,拿着啤酒去开门,不出所料,门外站着齐织嘉。她换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脚上穿一双板鞋。
“外边冷,快进来。”我眼眶一红,赶紧拉她进门,齐织嘉见房间里一片狼藉,笑出了声。
“好久没有一起聚了。”齐织嘉说道,拿了我手里的啤酒,猛灌了一口。
毛毛不胜酒力,见齐织嘉豪爽,自己抱着被子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我以为我才是那个不到最后不流泪的闷骚,想不到表面上嘻嘻哈哈没有城府的毛毛也有如此感性的一面。我沉默着坐在床上,给毛毛递纸巾。
“你饿不饿?”我轻轻地问齐织嘉。
“饿,这一天都没怎么吃饭。”齐织嘉如实说道,“嘉豪陪亲戚喝酒,估计得喝到深夜,也不知道他胃受不受得了。”
“你先在乎一下自己的胃受不受得了吧。我去给你看看有没有夜宵卖。”我拉开窗帘,见远处大排档的灯还亮着,不顾齐织嘉的反对,穿了外套匆匆下楼,等了二十分钟,这才端着海鲜粥上楼。
齐织嘉和毛毛不知道聊了什么,毛毛一直在哭,倒是当事人齐织嘉同学,一直在帮毛毛擦眼泪。
“喏,海鲜粥,乘热喝。”
齐织嘉会心一笑,“谢谢。”
毛毛贱兮兮地擦了擦鼻涕,想蹭齐织嘉的粥喝,齐织嘉大方地打开塑料袋,见里面有三把塑料勺,乐得喷出了鼻涕。
“仅供观赏,不可使用。”我贼兮兮地拉回了想蹭吃蹭喝的毛毛。
“我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毛毛冲我扎巴扎巴眼睛。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二十多的老妹儿了,别装嫩行不。”
我们对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
我们三个人从未有过的、却像以前经历过似的,一起坐在床上喝粥,电视里依旧在放超级英雄打架,砰砰砰啪啪啪,我们仨醉翁之意不在酒,大谈以前的种种傻事。
我说起初中有次期末考试非常重要,我们三个周末还在图书馆里做题,直到下午一点,毛毛才委屈地喊一声饿,我们把书摞在一起,勾肩搭背地出去觅食。图书馆里有规定,不能占座超过一个小时。我们三个赶紧去附近找吃的,最近的一家就是卖鱼肉粥的。我们三个初来乍到,硬是被忽悠地点了一条六斤的花莲鱼,等店家上了满满一锅鱼肉粥时,我们都傻眼了。
“后来我们吃完了没有?”齐织嘉好奇地问。
“我也不记得了。”我笑。
“我记得那个粥炒鸡好吃。”毛毛舔嘴,完全忘记了我们三个撑到走不动路的黑历史,最后回到图书馆里,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三个人委屈巴巴地去管理员那儿拿回了书,坐在沙发上,枕着大腿继续做题。
话说话来,那个鱼肉粥鱼肉烫的特别嫩,完全吃不出鱼肉的纹理,葱花被热油烫得香气四溢,葱香就着鱼香,简直令人心醉,简单的食材足以让我们流连忘返。
齐织嘉喝了大半的粥之后,想要染指我们之前吃的鸡爪,被毛毛拦下来了。
“诶,你给我吃一口嘛。”
齐织嘉带着小鼻音和毛毛撒娇,毛毛酒劲没消,甩动着膀子,“你这个孕妇不好吃垃圾食品的。”
齐织嘉的笑容顿时凝固了,她叹息道:“你们觉得,我是不是太早了。”
“我觉得,这没有早不早的区别,只在于个人想不想要。”
“这是我想要的。”齐织嘉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力量,“我要给我的宝宝一个幸福的家——小时候爸妈都是双职工,只有我和弟弟在家,互相照顾——我也想给我自己一个幸福的家。”
“那你的研究生还读么?”毛毛小心翼翼地问。
“当然读了,我会努力地平衡家庭和学习的,即使千难万阻,也不能挡住我。”齐织嘉信誓旦旦地保证。
我没有多说,轻轻抱抱她,个人生活冷暖自知,只要自己能撑得住,便没必要活在别人的眼里煎熬。她靠在我肩上歇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便与我和毛毛告辞了。她的目光里,带着对过去生活的眷恋,也带着对自己少女时代终结的落寞。
我想,齐织嘉的婚礼是她向旧生活告别的仪式,也是我开始认真地看待我的生活的转折点。第二天她送我和毛毛上船时,眼睛里已经少了那少妇式的疲惫,反而如刚恋爱的少女,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是啊,仪式已经结束了,宣告也已经结束了,等待她的是她渴望了许久的新生活。
齐织嘉是我故事里,唯一一个用全名称呼的人,就好像她才是那个脚踏实地的、真实的人,而我们都是虚无缥缈,不着尘埃的虚构人物,永远在往前奔跑着,不知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