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月白走进录音棚时,整首歌曲的录制已经到达尾声。
沈肆正伏在桌面上,侧过头对助理比划些需要修改的细节,他神情投入,像极一个终于得到了糖的孩子般,连嘴角弧度都舍不得放下几分。新出的歌曲demo不知被谁播放出来,那没有经过后期处理的声音在这件小屋内循环播放,大概是为了庆祝他们这一周来的努力。
“顾老板。”被人提醒后,沈肆直起身看向来者,顺手撩起鬓边乱跑下的发丝,“你迟到了。”
他这么说话的同时,周围喧闹声也同时静下几分,这些助手和普通制作人摸不清沈肆和顾月白的关系。最初沈肆签约进公司时,就有流言说他是顾月白被引荐而来的,不过却没人证实过。平日工作中,他们也没机会近距离接触顾月白这高层人员,谁料今天对方竟然亲自来到棚里。
沈肆面上反倒很是轻松,维持着同朋友交流的那股兴奋劲继续道:“不过今天的录制很成功,我想不用多久就可以宣布发售日期了。”
那首歌还在背景里继续着,歌手用低沉的声音带动晦暗情绪,述说着一对昔日恋人在街角重逢。但现实里,沈肆随意套着件朋克式的短袖,手腕上扣着几条塑料项链,直勾勾地看向顾月白,抿了抿嘴唇。
顾月白没有错过沈肆眼中那股炽热的情绪,却垂下眼,用再随意不过的语气轻声回应:“这样吗?那真是恭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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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只是恭喜吗?”离开录音棚不久,沈肆终于找到机会把顾月白摁在墙角,像动物般反复舔砥着对方的嘴唇,眼里亮闪闪地倒映出对方的笑颜,“这可是我即将发布的第一首歌,你觉得会有多少人喜欢它?”
他身上各种配饰因为这猛烈的动作而发出叮当响声,顾月白揽住沈肆的腰,举起风衣隐住两个人的姿势。这是在公司底下的停车场,尽管冷清,却也可能被人窥得。对于痴迷歌唱已久的恋人而言,没什么比初次有机会把自己的歌推广到大众面前更让他兴奋了,难免会一时忘情。顾月白从不介意自己风评如何,但她明白,作为一个新签约的潜力歌手而言,沈肆可经不起那些流言攻击。
“会成功的,你有这份潜力。”顾月白说道,她快要被接连不断的磨蹭勾起火来了,但还是尽可能维持着冷静语调。
沈肆反复念叨着他们的曲子会被人怎么评论,模拟出各种赞扬与批评,却怎么也停不下欢笑。他靠在顾月白怀里,戳了戳对方的肩膀:“喂,顾月白。”
“嗯?”
“如果以后我们能参加同一个颁奖典礼,我就走过去,牵着你的手跑过红毯,”青年眯着眼睛,像是在谋划些了不起的事情,“大家都拦不住,镜头只能跟在我们背后,一路拍摄到台上。”
顾月白温柔地回应:“他们会说你孩子气。”
“他们会认为我们是极好的朋友,”沈肆摆弄起顾月白胸口的纽扣,“谁也不知道方大制作人私底下藏着根狼尾巴。”
两人靠得太近,顾月白看沈肆眼角因熬夜工作而微红的痕迹,只笑着不再接话,俯下头吻了对方的额头。他们依偎在同一件披风下,沈肆哼着他录制了几天的歌曲,轻柔曲调中尾音扬起,脸庞满是年轻气盛的得意劲头。在这秋天傍晚,阳光无法透过高楼间隙到达他们脚下所立之处,而空气里还有一丝燃烧躁动的情绪在翻涌,顾月白莫名地想到,似乎能触碰到沈肆的人只有自己。
他想将这种关系延续至尽头。
顾月白很想开口劝说沈肆不要再盯着手机屏幕中的数据发呆了,但他坐在贵宾椅上,距离那些签约的实习歌手们距离遥远,即使有人出声提醒,那也不该是他。公司里难得一次的介绍聚会正碰见初次发售专辑的日子,也怪不得沈肆如此坐立不安。
“沈先生,”沈肆边上一位女孩拍了拍他的肩膀,“轮到你过去了。”
他这才恍然抬起头,将手机收入口袋中,从公司安排的座位上跳起。顾月白看着他连声对那姑娘说了几句谢谢之类的话,才抬起头向这边走来,甚至忘记整理已经歪到一侧的领带,看上去正是初踏职场模样。几个公司里有地位的创作者们多少都知道些他们间的关系,顾月白知道他们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自然会多关注沈肆几分,这也是他今天来场的主要目的。
“前辈们好。”沈肆老老实实地向面前几位鞠躬,特意避开了顾月白所在的方向。
说是聚会,不过公司借着将人凑一起的场合拍照宣传。顾月白早年打拼时还愿意同他们打闹,如今也不太受得住觥筹交错的场合,早早就离开人群去角落里点上一根烟。也有年轻的孩子们偷瞥着他这边,似乎想上前和方神打个招呼,但还是退步了。
“他是谁?”顾月白见沈肆拿着手机过来,指了指边上一个坐在角落里,没有同任何人交流的男生。那男生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还穿着套单薄的白衬衫,似乎因为空调温度太低的缘故,时而打几个轻颤。
沈肆只瞅了一眼,便了然:“那就是韩煜。”
在半年前的比赛中,他同沈肆角逐公事签约名额的事情顾月白还隐约有些印象。凭借着顾月白为他粗编的新曲,沈肆才成为决赛最后的胜利者,而如今韩煜也来到这儿,必然是有谁也看中了他的才华,推荐高层签下。
不过这只是顾月白的猜测罢了,在乐坛多年打滚后,他比谁都了解人脉的重要性。那独自坐在凳子上发呆的身影很快就被抛至脑后,顾月白侧过头低声道:“新单上市前几天是提升热度的时机,趁今年才出道,可以多参加各类乐曲奖项提升知名度。”
“是是,”沈肆隔空虚点了下顾月白嘴里那根烟,“老妈子说的我全都记住了。”
顾月白会意微笑,看着沈肆又一次钻进人群中谈笑,在原地停顿片刻,最后还是掐掉了那根点燃至半的烟。
“这样就足够了,”她将沈肆衣角拍平,手指拂过白玫瑰胸章,“去吧。”
背景里恰好播放到那首属于沈肆的曲子,受邀而来的嘉宾们各自装束齐整,踏上那条被记者们的长筒摄像头包围的红毯。有人眼尖,远远看见顾月白的车停在拐角处,赶忙将镜头调转而来。这是沈肆出道创作以来首次参加这种大阵容的音乐评选现场,即使有顾月白捧场,也觉得有些紧张。
“我能竞争到新人奖吗?”沈肆在车座的掩盖下握住顾月白正欲开门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相处几年的恋人。他本就只是一个热爱音乐的学生,只是有幸遇见顾月白后才获得了职业机会,这段时间来新曲热度高涨的情况也出乎沈肆意料之外。
不是没有怀疑过顾月白在幕后推了他一把,但对方闻言,只是把沈肆吻了个迷糊后又逐条推翻了这个论点。
“你有这个能力。”顾月白回握,又迅速抽开手。她没忘记两人都还在媒体关注下,太过亲昵的举动多少会引起非议。尽管如此,沈肆还是镇定了下来。
两人才刚下车,就被娱乐记者们团团围住。无论是今年的乐坛黑马新人沈肆,或者早就摸爬滚打聚集了一片人气的顾月白都是他们关注的重点,闪光灯晃得他们险些找不清前行的路。沈肆不慎被脚下的台阶绊倒,一个踉跄间险些就要扑倒在地上,顾月白下意识地扶住他。
“顾小姐和师弟的关系真是很好呢,”马上就有话筒递到他们眼前,“请问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顾月白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对他们微笑以对。沈肆看了眼身边的人,清口嗓子,用早就讨论好的说法形容道:“这就是一个蛮久以前的故事了。那是次校友见面会,顾师姐离席散步,正好走到学院后山……”
而那一天,沈肆抱着吉他坐在花楹树下,那些蓝紫色的花瓣淹没周围所有可供踏足的区域。顾月白听见那个背对着他的男孩正小声哼唱着自己早年创作的某首曲子,被擅自修改了几句的歌词听上去平添新鲜感,她能听出其中蕴含着几分灼热情感,就像天际灿烂烧红的晚霞在遥远处悄声涌动,直至消失殆尽。
顾月白没有离开,直到那个男孩唱完了它。
记者们不会知道的是,那天走上前后,顾月白才发现这个男孩脸上斑驳着泪痕。沈肆并没有认出顾月白,他正因为一场感情的结束而昏昏沉沉,见到有人站在两颗树开外的地方直直地盯着他,想也不想地就抬头呛声:“有什么好看的?”
“是挺好看的。”顾月白扁嘴,“你自己没发现吗?”
如今沈肆就站在他身边,尽管西装革履仿若社会人,但偶尔抬起眼偷看顾月白的小动作还是泄露出了些青涩味道,也被媒体们称为恰到好处的可爱。两年来,在顾月白的指导下他多少摸清些讨好镜头的技巧,沈肆站在关注中心,讨巧地将话题揽向自己身上,再时而夸赞几句师兄的提携。灯光闪烁中,顾月白维持着他一贯低调的态度,面带笑意悄然而退,离开了颁奖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