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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黑白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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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儿是月宫仙子的贴身婢女,白衣长裙,黑发如云,相貌灵巧秀丽,颇有几分姿色。她性情温良,胆识过人,若论起武功资质,自是不值一提,但对仙子却极是衷心。

    苏璨舔舐唇边鲜血,猩红的唇舌与满头银发形成了鲜明对比,她大笑道:“诸事皆无常性,万法由缘而生,众生因无明而轮回,死生何异?”

    霜儿倔强的脸上流露出一抹坚决,似乎定要争辩出结论一般,道:“死生固然相连,却由业力所牵,岂能由凡人肉胎堕生而向死,执意令其缘灭?一个小小的婴孩,鬼母何必如此狠心?”

    苏璨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笑道:“死亡只是一种幻化,并非终结,既无缘起,怎会缘灭?婴孩与世间万事万物没有分别,只是空空皮囊尔。所谓色身若屋宇,经月之摧折,乃至颓圮残破,死,即旧宅迁居,非不足惜,兼或可喜,又何来狠心之说?”

    霜儿傲眉轻扬,笑道:“鬼母即是如此豁达,将色身与屋舍同论,那为何鬼母不当众迁居?在这里大言不惭的妄谈佛理,实是可笑至极!”

    只见一紫衣少女,白面青丝,薄唇皓齿,眉间一点朱砂,显得颇有灵气,怒道:“贱婢休得猖狂,别以为穿得白衣就能洁身自好,真拿自己当成了活菩萨。堂堂仙子高高在上,自居为天下第一美女,却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着实可笑,可笑!”此人正是紫部东岱宫宫女阿罗,为人偏激傲慢,牙尖嘴利。

    诛天教分为三宫五部,三宫指的是月宫仙子的凌霄宫,鬼母子的东岱宫,以及叶轻尘的纤羽宫,因自在天王四处逍遥,纤羽宫亦在月宫仙子的掌控之中,是故常素娥在教中如日之中天,受人妒羡。

    霜儿不甘示弱,反驳道:“岂容尔等下作之人玷污仙子名节?仙子独居尘上,不食人间烟火,自是不通世俗,易遭人误解或未可知。而你,身为本教中人,不规避谣言,反倒添油加醋,究竟有何居心?汝等肉眼凡胎,污人眼拙,怎配妄谈仙子之事?真是秽言不堪,心境如那极丑之物,难入我眼,实是不屑与谋!”

    阿罗气急败坏,怒道:“骚浪蹄子,真是蠢如猪狗!”言罢,佩剑出窍,一道寒光从身后腾起,直握掌心,喝道:“贱婢,纳命来。”

    阿罗回身腾转,紫衣翻飞,剑刃在空中如流星坠地,径直刺向霜儿咽喉。

    霜儿九节鞭未及取下,以空手入刃,双指夹住剑尖,引向它处,玉璧挥舞,动作疾如闪电。

    阿罗手腕反转,接着一招横扫,有斩腰而过之势,力有千钧。

    九节鞭如蛇吐信,由腰间激射而出,瞬间缠绕剑身,霜儿握鞭两端,奋力拉扯,火星飞溅,竟似要把剑身拦腰折断。

    阿罗感到由剑刃处传来的剧烈震动,竟欲脱手,心道:“霜儿武艺精进如斯,力拼定要吃亏,先用言语刺激于她,再寻隙下手,取她性命又有何妨?”接着道:“贱婢真以为你家仙子是什么善男信女不成?常素娥下贱坯子,十四五岁便情窦初开,色诱鬼母的男人,好不要脸!”

    众人听到此处,皆相觑莫名。昔日确传有仙子与鬼母为一个男子因爱生恨的故事,但故事终究是故事,经不得推敲揣摩。月宫仙子素来清心寡欲,现如今已是半老徐娘,依然孑然一身,想必定要孤独终老,谣言自然不攻自破。此时听得阿罗此言,莫不是要将流言做实,思来想去,倒也在情理之中。

    苏璨表情僵化,桃花眼媚态尽祛,骤然绽出阵阵杀机。她身子一晃,白发飘逸,如影之附躯,隔空挥出一掌,掌力飓风般侵袭而过,阿罗竟被打得直翻了出去,佩剑在空中旋转,众人见状避散开去,佩剑瞬间刺入殿中。

    阿罗吐出一口鲜血,知道自己刚刚多有失言,翻身趴在地上,想要跪下却没有丝毫气力,颤声道:“奴婢戏言,鬼母饶命……”

    翁湮灼黑面怒雾缭绕,大喝道:“够了,月宫仙子身处险境,现已迫在眉睫,尔等不思作为,竟在绛云殿上同室操戈,成何体统?”

    他双手合十,转身叩首道:“回禀掌教,仙子跟踪阴阳寮的三目天一已是数月未归,恐遭其毒手。现梁军西攻泽州,必是无暇顾及我教,分派人手也不无不可,至于跟踪一事,本座欲举荐一人。”

    娑竭龙王起身道:“不知阎王所荐何人?”

    “一个不生不死之人,修罗地狱的勾魂司,黑白无常!”翁湮灼鬼目狰狞,可怖异常,转身喝到,“无常何在?”

    黑部以地狱的光就居和泥卢都划分势力,分别由相应的判官执掌。黑白无常凌驾于判官之上,且不属于青、红、紫、黑、白五部任何一方,在教中极其神秘,真如勾魂厉鬼般谈之色变。

    世间万物迁流无息,终而败坏,故曰无常。《金刚经》中言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正是对无常的解读。

    各部教众听到无常二字,皆为之一振,纷纷避让,瞠目而视。

    只见殿外飞阁流湍,烟笼寒山。一人衣分两段,黑白径庭,魂纸为带,通体无饰,步伐沉稳笃定,身形魁硕,缓步由阶下走上大殿,此人正是黑白无常童彧。

    童彧少时于火中习练阴毒功法,半身肌损,本是一张俊脸,落得半面邪魅,半面惊栗,萎缩的肌肤皱巴巴的聚在一起,焦黑片片。他将青丝挽起,束发冠笄,毫不遮掩,似乎刻意任由恐惧蔓延。

    他的眼,不含任何人世的情愫,他的脸,是对乱世最真实的写照。一黑一白,阴阳相悖,他注定活在矛盾与冲突里,注定沦落于美艳与丑陋中。他不言无语,薄情寡态,如同行走的尸体,来自地狱,却永无轮回。

    无常就这样走上大殿,无人与之对视,只有霜儿收鞭伫立,凝望着无常的方向,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