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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尘眼中流露惊慌之色,不识三娘何人,一时间敌我难辨。孔庙里阴森可怖,偶尔吹过冷飕飕的风,打着诡异漩涡,千尘伫立其中,不禁一身寒战。
她后退几步,颤声道:“前辈意欲何为?千尘只是兰桂坊小小舞姬,与旁人素无仇怨。今夜出得匆忙,身上也并未携带贵重器物。”
三娘黑耀双眸姝璃清丽,玉手掩面娇笑道:“尽是胡说,姑娘手中之物,银灿灿、华丽丽,岂有不贵之理?”
“这……这个却是不能给你,你若看上千尘发饰,随便拿些,虽不是什么稀罕物,却也值些银两。”千尘将银匣塞入鹤氅,眼神刻意避开三娘,惊得花容已然失色。
清脆笑声从艳丽朱唇中缓缓飘出,三娘美目含娇,道:“姑娘莫要惊慌,三娘是友非敌,不必如此紧张,方才戏言而。三娘见姑娘研姿俏丽,想来定然投缘,特地来此替姑娘赎以身资。”
千尘淡妆彩影,清丽绝伦,不解道:“替我赎身?三娘说的哪里话,我们……可曾见过?”
“未曾见过,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三娘请你到家中一叙,不知可否赏光?”她桃花粉面,绛砂撩人,笑得羞月妒花。
千尘眸眼开阖间,似是冥思良久,缓缓道:“既是陌路之人,三娘何故屈身相请?”
三娘掩嘴轻笑,猝尔单膝跪地,竟是躬身叩首,道:“不瞒姑娘,三娘是六扇门金牌密探,奉了尚书委任,来此迎接乐平公主圣驾。”
千尘檀口微启,惊道:“公主?你说我是公主?”
三娘未敢举头,娓娓道来:“姑娘有所不知,柳家世代侍于东宫,家夫柳文远乃前朝宰相崔胤外孙,故而三娘与姑娘也颇有渊源。你的生母是积善皇后,与姐姐平原公主不幸在乱军之中惨遭毒杀。昔日昭宗迁都洛阳,朱温残暴,屠戮东宫,清点尸首之时,竟然发现少了一具女婴尸骸,而这个女婴,正是姑娘。”
千尘觉得一切来得甚是突然,心下已是翻江倒海,惊道:“你说我的生母是前朝何皇后?这……这如此匪夷所思,却教我如何信得?我的身世自己尚且不明,三娘又怎会知晓?”
嘴角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媚态,三娘道:“公主离宫时方才初生,不识身份亦属平常。本门秘宝《大唐图鉴》中记载,昭宗在得第十一女乐平公主时,曾命能工巧匠刻以银锁,上书乐平二字,故而乐平锁便成了象征公主身份的唯一信物。三娘说的,便是公主手中银匣之物,至于公主身份,亦是由此推断得出。”
“即便我真的是公主,可大唐王朝已然覆灭,三娘虽是嫁于柳家,却仍是梁国捕快,为何对千尘行此大礼?刑部尚书乃当朝要职,却又为何寻找前朝遗珠?”千尘纤腰似柳,鬓发如云,在赤月下泛着惊疑之色。
“三娘一日入得柳家,便终身视李氏王朝为正统,故而有此一拜,也算尽了仆主之义。现如今江山更替,三娘无奈侍以二主,皆因家夫年幼,也是别无他法。时值乱世,各方势力皆欲夺得公主,以复唐灭梁为由,号令天下,从而改朝换代。是故尚书大人欲将公主带离郓州,于开封府保将起来,绝了豪强之念。”三娘发饰华美,溢彩流光,依然低垂着头,显得毕恭毕敬。
千尘美目笃定,现出毅然之容,笑道:“三娘武功盖世,小女子纵然不允,却也无力回天。只是千尘有一事不明,为何尚书大人要留有活口,今日三娘杀了千尘,不正可杜绝后患吗?”
“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公主毕竟流淌着皇室血脉,尚书大人乃前朝重臣,李氏王朝对其有知遇之恩,对于公主又岂敢怀有杀心。”三娘乌黑长发散于双肩之上,衬得肤色湛白,猝尔明眸顾盼,蓦地起身,将千尘拉至墙后,玉指抵住丹唇,示意千尘禁声。
千尘只觉得这一拽之力甚大,不禁一个踉跄,扑在三娘怀中。三娘身子柔若无骨,潆洄着成熟女性特有的体香,浓烈馥郁,和她的性子一般奔放妖冶。
阵阵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带着整齐的节奏,显是训练有素。三娘从矮墙缺口处探视,见远处暗影幢幢,乌青战甲闪着幽冥之色,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金铁之音沙沙作响,犹在耳前,仿佛死神的催促,寒侵入骨。
郓州固若金汤,怎会凭空生出这些个人来,竟是向着琉璃馆的方向奔袭而去。三娘绞尽脑汁,终是想之不透,回首道:“城内危如累卵,恐难久持,公主莫要再回兰桂坊,今夜便随三娘出城罢。”
“今夜便要走吗?可……可我的行李还没有收拾。”千尘心下犹豫,面露难色,眼中秋水漾起不安的涟漪。
“姑奶奶,生死攸关,你还惦记着行李?”三娘一阵摇首,但心中已如明镜,知道千尘话中另有所指,却是不知为何难言之隐。
千尘顾此言他,追问道:“外面都是些什么人,皆是黑盔黑甲,可是大梁军队?”
三娘柳眉微微皱起,神色颇为慌张,道:“夜间虽是难以视物,但三娘可以肯定,这些黑甲军士决计不是梁军。从行军阵法上看,必是李嗣源的鸦军。如我所料不错,今夜李嗣源必将血洗郓城,再不走恐怕凶多吉少,我们必困死城中。”
“鸦军?李嗣源是如何突破防线,竟然毫无征兆?”千尘似乎刻意拖缓时间,迟迟不肯离去。
三娘清灵透彻的眼中密布疑云,道:“这一点三娘也甚为不解,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些随我走罢。”
千尘欲言又止,双手挣脱三娘束缚,向后退去,缓缓道:“我是不会和你走的,除非……除非你再带上一人。”
“公主所言何人?”三娘一时间手足无措,拿她全无办法。
千尘眼含春水,晕透双颊,柔声道:“薛崇的牙兵,那个油嘴滑舌的小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