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三)江南水乡
    周六,董梅带女儿下乡看父母去了。文竹因单位有劳动纠纷需处理,未去成。

    每次去乡下,对董梅都是折磨和考验,吃了晕车药,不至于吐,头还是晕晕的。路程也只有一个多小时,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天羽却兴奋得很,两眼盯着窗外,时不时就是一阵尖叫声:“妈妈快看!妈妈快看!”

    窗外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金黄金黄,黄得眩目,像地毯一样盖着大地,怕大地着了凉似的。闻着有股淡淡的清香,看着甚是喜人。蜜蜂时不时地飞舞,从这个花头奔向另一个花头,忙得不亦乐乎。

    过一段又是一片樱花,在公路边一字散开,洁白如云,几乎看不着叶子,那花从枝杈处一路涌向枝头,抢功似的,密密麻麻,时不时在风中摇曳,把春天装扮得像少女一样可爱迷人。

    既然是春天,就少不了桃花,桃红半边天,朵朵如朝霞,迎风、招展、争艳。车在花海里奔驰着,有时感觉花在奔驰着。

    车上的人很宽容,没有责骂,微笑地看着嚷嚷的天羽。董梅觉得不好,教育天羽公共场所不得大声喧哗。天羽伸了一下舌头,说知道了。眼光继续放在窗外,怕错过什么新鲜事物。

    没过多久,天羽不知又看到什么得劲的事了,又是一阵尖叫,把车上人都惹笑了。天羽捂着嘴,小脸红了。董梅没说什么,只是摸了一下天羽的头,大概是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的意思。

    只有双脚着了地,仿佛才是真正的董梅,精明强干。董梅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把该死的汽油味一股劲地吐在路边沟底里。

    路边的水杉夹道欢迎,这些水杉董梅小学时就栽上了,不可做栋梁,只可观赏,现在高大茂盛,还在往上窜,天空才是它的极限。

    这样的树经得起风雨,喜鹊也喜欢它,常把窝也垒在上面。天羽看见一次就问一次:“这是什么东东?”

    董母早就在路边候着了,董梅拉着女儿上前一番问候,上了电动三轮车,祖孙三人一路向西欢笑到董家湾。

    董家湾是典型的江南水村,三面环水,南面是一条高速公路。董梅家后门是一条河,长约三百多米,宽七八十米。对岸就是文家庄,文竹出生的地方,现董梅婆家。董家湾的人叫董河,文家庄的人称文河,外村人叫文董河,就因为文家庄比董家湾历史悠久了几年。

    河边早就砌好了河工,栽了垂柳,妩媚的枝条都垂到水面了,风一拂,水晕就荡漾了去。河水还是一样的绿,碧波逐流,几只鸭子嬉戏着,不知谁家的,也没人管。码头依然在,只是用的少了,像是忘却,又像是记念,摆在哪里也妨碍不了谁。

    董梅拾级而下,用手触摸一下,春水依然有点凉。不远处,迎春花开过了头,十姊妹登场,白的红的间杂着,如火如荼。再远处,有一二老翁垂钓文董水。

    只是没了记忆中的热闹。

    小时候,一到早晨,鸡鸣犬吠,炊烟袅袅升起,村庄醒了。

    河边码头上忙得更是不可开交,张家大婶淘米,李家大妈洗菜,董家媳妇洗衣,用棒槌槌衣的更多。不小心飘走的菜叶,有川条儿来争抢。成群的鸭鹅在河边的芦苇里,水花生里觅食,饱了引吭或玩耍或游荡。

    四五个码头,槌衣声此起彼落,节奏明快,像有人指挥着似的。

    河中还有好几只小木船,用来罱河泥的,一来清理河道,二来积肥。二根长长的蒿子,下面用特制纱做成的嘴,可以灵活张闭,在河底挖到淤泥就闭,在船舱就张开,把淤泥吐出来。

    把淤泥运进河边的草塘里,拌上红花草,任由发酵至肥。如今那样的木船完成了历史使命,早就没了踪影。倒是那红花草,不作饲料也不作肥料,翻了身,作为绿色食品上了台,且价格不菲。

    码头是新闻发布中心,女人手勤嘴快,心里藏不住东西,不吐决不痛快。

    “东头董大爷家产了十四头小猪,送了二头。”

    “为何送掉二头?”

    “十三、十四不吉利呗。”

    “西头二小快要娶媳妇了。”

    “媳妇俊不俊呀?”

    “就二小那熊样,能娶到媳妇就是他福气了。”

    。。。。。。

    谁家的媳妇不生养?谁家的小孩还尿床?谁家准备盖新房?谁家老人生了病?谁家子女不孝?谁家夫妻吵架?。。。。。。早晨这里你走一遭,村里的事你十有八九都知道。

    女人们叽叽喳喳,热闹非凡,一边干活,一边拉家常,两不误。事毕话就嘎然而止,也不往心里去。活完了人轻松,话完了人走路。码头寂静下来,文董河该怎么流还是怎么流。

    文董河养育了两村的人民,默默奉献,从不索取。文董河像母亲一样见证了董梅的成长,董梅也一样见证了她的变迁,两者熟悉而又默契。

    董梅在河里放过鸭鹅,顺带背了“白毛浮绿水,红掌拔清波”家作;落日里看着金光闪闪的水波,想落日被分成了几份,每次数都不一样;与小伙伴打过水漂,那瓦片像水老鼠一样,在水面下去上来好几番,滑行十几米才不甘沉于河底,不知何时才能面世。

    董梅是家里的独女,董三宝兄弟姊妹六个,就生了这一个女孩。物以稀为贵,董梅金贵得很。父母舍不得让董梅学游泳,怕有闪失。怕什么来什么,上帝常跟人开玩笑。

    小学毕业的那个盛暑,晚饭过后,十五岁的董梅去河边洗碗,晚霞满天,暖风徐徐袭来,几只蜻蜓在夕日的余辉中飞舞。

    河中的一条木船上,有几个孩子在晃浪,文竹是领头的。几个人站成大字形,“一、三、五”侧向左,“二、四、六”侧向右,由文竹统一口令,“左、右”,“左、右”。。。。。。越来越快,那河里的浪也会越来越高,有时感觉船都快翻了。

    男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有人甚至尖叫。胆小的人玩不起这个,怕一不留神,吓得尿湿裤子。

    董梅一边洗碗,一边看着,那浪一波一波的过来,不知何故,一失足,直滑河心。

    一声“救命”惊醒了文竹他们,见人掉水,文竹率先跳下船,其余人仿效,像箭一样游过去,不见人影,再一个猛子扎了下去,三分钟不到就把董梅救了上来。

    董梅只是呛了几口水,无大碍,只是把董爸董妈急得半死,对文竹感激不尽,拿了礼来谢,给文竹父母挡了回去,烟倒是抽了几根。两岸民风淳厚,河里救人平常得很,不值得稀奇。

    文竹是游泳好手,文董河两岸数一数二的,救董梅那十四岁。南北游几个来回小意思,一个猛子扎到对岸小KISS,在水下憋三五分钟没问题,曾经救过六个人,董梅只是之一而已。

    文竹水性极好,电视上的游泳花样他都会,在岸为人,在水为鱼。

    一到夏天,文董河就成为天然的大浴场,男人的世界,男孩子的天堂。酷暑难熬,大人河里洗个澡,凉快。男孩子午睡过后就可以一直泡在河里了,大都结伴而行,好有个照应。

    拿个脚盆在河滩边上摸点丝螺,河底摸阿蜊,蚌壳,尖公猪等,那是要水平的,需要扎猛子之类的技术活的,一般到后来总是文竹的居多。

    丝螺拿到家,滴几滴菜油,静养几天,去去土味再加工。阿蜊煨咸肉可是上等的佳肴,细火慢煨至汤白,放几块老豆腐味道更浓,出锅前飘几片蒜叶,香气扑鼻,垂涎之至,是逢年过节待客必备之品。

    岸边不会游泳的小孩看着羡慕不已,于是缠着父亲、哥哥教。教的在行,学的认真。

    游泳用品大都是自制的,救生圈是自行车内胎,嫌大,绕两圈就行了。大块的白泡沫,新买的家电包装里都有,脚盆家家皆有,抓住边缘自学,学游泳总要呛几口水的,水呛得多了游泳大概也就学会了。大人得空,托着孩子下颌,几天下来,进步同样神速。

    大多是自学,大人在边上看着。游泳姿势学得差不多了,蒙头游是最好学的,憋一口气,头蒙在水里,选好方向,一路就水花四溅杀了去,有时撞着人,呛口水,再来。熟练后就可以向花样进军了。董梅就是落水后学的游水,师傅是文竹,游不出多少花样,保命是没问题了。

    文董河夏天给两岸带来快乐,冬天给人们带来实惠。接近年三十,两村村长碰个面,合作拖网捕鱼。大人出力,孩子快活的很,在岸边屁颠屁颠的,跑起来像一阵烟,有时还吆喝二声。

    北风算什么,只会欺侮不劳动的人。河边的草早就黄得发枯,有好事之人一把火给灭了。树枝掉光了叶,光秃秃地映在河面,一只白头翁在枝头看热闹,人挨近换个枝头。

    拖网按步进行,经过一个多小时忙活,即将收网。网的口子越来越小,鱼才发现空间太挤了,奋力跃出水面,大多徒劳,偶尔有条漏网之鱼,在外快活了一年或许更久,增肥了还是网中之鱼,命运的结局有时无法更改。

    家家有鱼,年年有余,一团祥气,欢度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