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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婚在即,不要做得太过,以免节外生枝。”
“我知道,我现在只是先让她亲眼看着我和太子殿下大婚,让她知道什么叫心如死灰。等我入主了东宫,霁月公主的婚讯一下来,我再好好料理她不迟!”
白严忠起身,朝案几上的大红名单寄了一眼,“罢了,你要添她名字,便添上去罢。我明日下了早朝,就要送回给东宫,免得喜帖发放得晚了。”
“谢哥哥允准!倘若明日太子问起来,哥哥可别说是妹妹的主意。”
“唉,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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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白采宣打着惩治离盏的金算盘,这厢,离盏已经被顾扶威扶着上了马车。
这天颇冷,顾扶威的马车里除了帷帘里加了层上好的灰鼠软账,厚厚的透不进风来。
原来这八面威风的西域藩王也经不住这京城了三尺冬寒啊?
离盏翻着眼皮子瞧了他一眼,不禁又觉得奇怪。
你说他怕冷吧,却还是缎子华衣,连夹袄都没有穿,薄薄的跟秋天里装束没什么两样。
真是奇怪。
大概是他今儿个穿得异常薄,异常素的原因,显得有些生人不近,离盏不敢与他多说话,只是余光不停的被他吸引去。
一身黑色的华缎垂到脚边,像黑夜里静静流淌的渠水,袖子窄了两寸的边角,泛着深红色的暗纹,像风干了的血渍,腰间扎一条栗色的龙纹绸带,除此之外,再无装点。
他好歹是进宫看病人,穿得跟奔丧的一样,公主见了会不会一口气换不过来,捂着心口就翘辫子了?
离盏如是想着,没好说,只把自己的狐毛大氅捂得紧紧的。
“冷?”他偏着头,瞥了她一眼。
“不冷。”
顾扶威伸手探进案几下头,在桌布里面薅了一通,最后拔出来一只小暖炉。
“你冷就抱着,本王不笑话你。”
“多谢殿下。”离盏接过那暖炉时,和他的指尖擦碰了一下,他的手暖暖的,一丝凉气也无。
离盏忙把暖炉捂进怀里,复又抬头端倪了一眼这灰鼠软账,心里不由遐想非非,难不成为了今天来接她才特意添置的……
“你笑什么?”
离盏促地低头,“那个,今儿皇上会在么?”
“不在。”
“噢。”
皇上进宫,是想让祁王劝慰霁月公主的,他若是在,估计两人都不好交流。
“殿下!”车窗外有人扣着车壁,砰砰作响。
“说。”
“刚刚有封飞鸽传书。”是许骁的声音。
顾扶威把灰鼠帐子连同帷帘一同勾起,从外递进来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筒签。
他接过,随即取了筒签里的纸条子展开,仔细一剔,目光中倏儿波光骤遽,眉心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
纸条捏在他好看的指尖,他拨开车帘,微微撵动,纸条子就变成了尘屑,簌簌的飘散了去。
离盏猜想,八成是西域又出了什么乱子。“可是灾祸告急?”
顾扶威神情如常,“马缰疫情蔓延,城门被封,大批灾民无处可去,从天险鹰嘴口,一路拥挤到了祁水。”
这话乍一听,倒不觉得有何情急。但离盏出身将门世家,西域的情况听父兄提过不少次,断不像顾扶威表面上说的这么轻松淡然。
马缰是梁国地界,有个天险关隘,易守难攻。梁国关了马缰城门,阻止疫情蔓延,灾民没有办法,只好朝祁水涌入。
两国边界,设有驻兵,流民一来,肯定是要关门闭锁的。只不过大批灾民穿过了关隘,即使祁水关了城门,估计也没有足够干粮和体力支撑他们再次穿过那险峻的关口,返回自己的故乡。
人一旦走投无路,就容易行极端。
想那二十年前,南疆的那场霍乱也是同样的情境。当时城门紧闭,还驻扎了一百名弓箭手立于城门,那三千流民依然以肉身为梯,架上城墙,不管前面箭矢如雨,义无反顾爬了过去,杀了那几百官兵!食肉夺戟,落草为寇。
所以,马缰的流民一旦全数涌入祁水,这就十分麻烦。驱逐肯定是驱逐不了了,更不可能对老百姓刀剑相向,否则很有可能因此失了道义,给了梁国开战的借口。
这杀也杀不得,赶也赶不走,这么多流民堆积在祁水关口,时日一长,必定要出大岔子,说不定就重演了那南疆霍乱。
离盏她抠着红泥小炉上的紫藤花纹,小声道:“马缰通往祁水的那条道十分险峻,流民怎会大批的往祁水迁徙呢?指不定是梁国放出消息,让流民以为在祁水能够入关躲闭,这才拼死迁徙。殿下要多留个心眼,勿让敌国钻了空子,坏了边疆局势。”
顾扶威对她这番话略带惊异,他侧头好好打量了她一眼,继而用指尖戳进她柔软的毛发里拨了拨,笑意深深,“盏儿这是在关心本王,怕本王吃了亏?”
离盏犹豫片刻,点了点头,“自然……况且,就算西域不是殿下的地盘,那也是我孟月国的疆土,我既是孟月国的子民,当然盼着国泰民安最好了。”
“后面那些话可以省略。”
“……”
“你既放心不下本王,那上次让你考虑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顾扶威抬了抬眉。
“我……”
离盏脑子里的弦突然一抽,猛地想起之前长音公子嘱咐过她的一句话。
疫奎夕秋日起,腊月马缰不存兮,如得苍天微轸恤……
她只听得这前一半,后一半长音没来得及说。但西域疫情确实是从秋季发起,现在刚入腊月,马缰就发生了这样的动乱,似乎件件都应了谶言所说,委实让人有些心里发毛。
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前头传来一阵勒马声,马车应声停下,帘子被人挑起一条缝。
“王爷,宫门到了。”
离盏如蒙大赦,提着案几上的药匣,“殿下先请。”
顾扶威微觉扫兴,掸了掸袖子上的皱褶,率先下了车。
二人在宫门口例行检查一番,入了宫门,寒风直直的灌进绵长的大道,十分凛冽。离盏一手捂着小暖炉,一手提着药匣子,顾扶威要帮她,她拒绝。
走了没几长,见着墙边上立着一十五六的小太监,缩着身子瑟瑟发抖,似在这里站了许久。
大概是哪个宫的小太监不省事,才挨了罚站在此处。这寒冬腊月的,真真可怜。
离盏心里如此估摸着,突见那小太监随着他们的脚步声望了过来,在目光剔见了顾扶威的一瞬,整个人忽然有了光彩,连忙撑着把黄栌伞朝他二人本来,临了头又仔细瞧了他两眼。
顾扶威的面相素来很有杀气,那小太监有心想仔细看个清楚,却又不敢正面相对,低着头翻着眼皮瞧了个大概,便拘着声问,“这位可是祁王殿下?”
顾扶威颔首。
那小太监欢欢喜喜把黄栌伞一把举高,垫着脚遮在了顾扶威的头顶,殷勤道:“奴才见过祁王殿下,小的是宣灵宫的人,今儿天落微雪,奴才奉了公主之命,早早前来迎殿下。”
“我不用撑,你给这位掌着吧。”顾扶威下颚微微一偏,向着一旁的离盏。
那小太监退了一步,又提溜了离盏一眼。
哟……方才二人走在一起,因为顾扶威高她一头的缘故,便没有注意到她,还以为是顾扶威随伺的小丫头,现在处近了一看,这女子生得实在惊为天人。
她整一人裹在厚厚的狐狸大氅里,五官都被遮去一半,可那双水灵灵的狐狸眼眨巴眨巴的,跟嵌进了宝石一般,睫毛轻轻扇动,那眼珠子便扑朔明亮,直把人心窝子都搔得怪痒。
只是,这女人漂亮归漂亮,但顾扶威让他给她撑伞,可见绝不是下人。
祁王进宫探望公主,身边怎还另带了个女人?
如此真是大大的不妙。原本得知祁王进宫,许久不曾收拾打扮的霁月公主今儿从病榻上缠绵起来,硬是梳妆拾掇了整一个时辰。
待会若叫霁月公主瞧见她这张脸,怕是再好的心情也要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