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必有古怪,但应当不是冲着我来的。
乐天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不过是陪这牛头阿傍解闷的赌友罢了,如果他不想赌的话,随时可以拿自己下地狱。
阴风拂面,心有所感,于是又问了一声李青山:“你确定要来”
“你输了我能出来吧”
李青山望着那深渊巨口般的鬼门关,心中有些打鼓,牛头阿旁瞪他的那一眼,似乎别有深意。在修成灵龟变第八重之后,他的预感变得越清晰明澈。
“那要看你在生死簿上,还剩下寿元几何”
“还有千千万万年”
李青山一身神魔血脉,寿命绵长远胜寻常人类修行者百倍千倍。而且即便是作为一个阳神修士,也还有漫长的寿命。
心中一动,阳神出窍,纵身投入鬼门关。
乐天愈觉得古怪,这位“大师兄”一向刚猛勇决,但绝不是胡乱冒险的性格,否则也活不到今天。
天机莫测,不容多想,紧随其后,遁出阳神。
鬼门关轰然闭合,消失不见。鬼舞散,阴风消,孤灯灭而复明,静室依然如故。
深渊无尽,李青山在阴风与鬼舞中穿行,伸手不见五指,即便是阳神也望不穿这黑暗。
与此同时,在本体之内,小世界之中,灵龟焕清光,通明朗照,不为算命,只为照彻内心。
心中除了莫名担忧之外,更有一股强烈的期待感,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那门里一定有什么
所以他决心选择闯一闯地狱道,即便是那牛头阿傍对他不怀好意,也无非损失阳神而已。
正在这时,眼前忽然出现一点朦胧的青光,摇曳闪烁,亮如星辰,又似鬼火。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一转眼间,黑暗渐渐散去,眼前只有一条蜿蜒曲折的黄土路。在漠漠黄尘间延伸,又消失在漠漠黄尘中,不知通往何方
“黄泉路”三个字脱口而出。
“不错”牛头阿旁正坐在黄泉路旁,雄壮的身躯披着盔甲,缠绕着黝黑的锁链。但盔甲里套的黄袍已是破烂不堪,衣袂袖口几乎成了碎布条,又显得有些萧索。
一张牛脸似笑非笑的望着李青山,似乎深怀恶意,又似乎十分亲切。
李青山走到他面前,仰起头上下打量着他,心道:“好大头牛,可惜不是我丢的那头,但是奇也怪哉,为什么觉得有点像。”
牛头阿旁也低着头。凝视着着他,像是要洞穿他的阳神,眉头紧紧皱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扭曲变幻,似乎怀着莫大的愤恨。
李青山又岂会怕他,昂对视。
乐天刚通过鬼门关,就见这里两个人正在大眼瞪小眼,脸上写的都是“不服”。一张牛脸一张人脸,竟有一些神似。
十大阴帅中。专门负责人类修行者的那四位中,“牛头马面”出了名的脾气暴烈,远不如“黑白无常”那么好说话。管你什么阳神阴神,若是不服拘管。一定走不完这黄泉路,判你一个对抗阴司律法的罪,直接灭杀,去交差。
“我敢与牛头阿旁对赌,旁人已经以为我胆大包天了,真应该来瞧瞧这一幕。”
牛头阿旁神情忽然平静下来。对乐天道:“可以开始了”
乐天缓步上前,躬身一礼:“这一场,阿旁大人想要怎么赌”
“不用那么麻烦了,赌个大小,一局定胜负吧”
牛头阿旁不耐烦的挥挥手,像是要赶走一只不存在的苍蝇。
“好。”
乐天心中一喜,取出两枚骰子,这是他的本命法宝,在魔域一战粉碎了,又花费了极大心血重新炼制,足足耗费了二十年光阴进行祭炼。
原本只是用来进行推算命数,没想到竟能直接拿出来当赌具。这对他极为有利,至少多了两成胜算。
却又更加摸不着头脑,牛头阿旁怎会这么好说话上一次赌局,牛头阿旁固然有欣赏他胆气的意思,但也是为了看他在生死边缘挣扎徘徊,拿他玩笑取乐。
那一场赌的是牌九,以阳寿为筹码,赌了很久很久,最后凭着一局兵行险招、侥幸取胜,甚至怀疑是被放了一马。
牛头阿旁忽然问李青山:“你要赌吗”
“不,我就看看,看看。”李青山后退一步,老子岂会这么容易被你拉下水。
“你凭什么看”牛头阿旁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李青山面前,大地剧震,杀气腾腾。
乐天浑身一颤,并非胆小怯懦,全然是源自本能。
牛头阿旁平生捉拿过不知多少人皇,视为猪狗一般,要打就打,要杀就杀,凭你如何凶悍,见了他也得浑身软。而且这一怒,显然不是假装,而是动了真火。
李青山双手恰腰,梗着脖子:“我凭什么不能看”
乐天心里挑了一个大拇哥,以为牛头阿旁要一巴掌拍死李青山的时候,牛头阿旁话锋一转:“那你来摇骰子”
“我又不是荷官”李青山又后退了三步,义正言辞的道:“赌博害人”
这些神神鬼鬼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当年被穷奇坑了一场,到现在还没从坑里爬出来,马上就要到魔域去死磕。这牛头鬼明显对他不怀好意,岂能再被他拿住话柄。
曾遭卖糖君子哄,至今不信口甜人。
牛头阿旁一双牛眼瞪的浑圆,浑身铁链与甲胄摩擦,锵然作响,火花四射,显是怒不可遏。
乐天惊呆了,“赌博害人”是什么鬼东西是谁兴致勃勃的一定要来看热闹小子,你自求多福吧,我如今是自身难保,救不了你了。
事情的展却再次出乎他的意料,暴怒的牛头阿旁忽然消了气,还点点头:“好,那你就看着吧”对乐天道:“摇骰子”
“我来摇”
乐天又吃了一惊,他出的全套赌具,已经大占便宜,如果再让他来摇骰子。完全可以摇出想要的任何点数。
“快点”牛头阿旁很不耐烦。
“是。”乐天的心情很复杂,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为何会这么大
但下一瞬,他便抛开诸般杂念,双手抓起骰盅。缓缓摇了起来。他为了这一场赌局准备了近百年,关系着生死存亡,不能不倾尽全力。
黄泉路上一下静了下来,漠漠黄尘之间,唯有骰子在骰盅中滚动的声响。牛头阿旁闭上眼睛。仿佛在凝神倾听。
乐天将一身修为催到极致,扰乱天机,增减命数,将重重迷障叠加在手中小小的骰盅上。
李青山眨眨眼睛,乐天阳神的气息迅衰减,仿佛全都被吸进了那小小的骰盅中。
骰盅动荡摇晃之间,留下重重残影,竟有一种迷幻之感。
两枚骰子,共十二面,叠加了无穷可能。再也无法看破。
不由望向牛头阿旁,心道:“乐天一生修为尽在其中,若是换了归海灵尊,倒还有几分可能看破。即便是鬼仙阴帅也不可能算定点数,必须要赌一赌运气了。不,乐天一定会故意露出破绽,诱他猜错大小。这一局,乐天已然占了上风,这牛头鬼要如何应对呢”
恰如李青山所想,乐天在精心准备一个陷阱。故意在重重迷障之中留下一条细若游丝、若隐若现的痕迹,只要循着这条痕迹,就能破开重重迷障,轻易算出骰子中的点数两个六。大。
但唯一的问题是,你愿意相信这个结果吗
命理循环,物极必反,大小相连。
其中隐含着另外一种微妙性可能两个一,小。
但还是同样的问题,你愿意相信这个结果吗
也许算到的依然是假象。既然能故意留下一个破绽,就能留下更多的破绽,构成多重陷阱。
然而这并不是真正的陷阱,如果牛头阿旁以为这仅仅是一个心理博弈,那就彻底落入了陷阱中。
从一般人的角度来看,这两个结果的相差极远,分别是最大和最小。
但从天机术数的角度来算,这两个结果会无限接近,甚至重合。
乐天面容消瘦下去,嘴角却扬起一抹笑意,即便是归海灵尊在此,也不可能算尽其中的变化,牛头阿旁就更不可能。
而实际上,骰盅中点数,既非大,也非小;既是大,也是小。
这不是普通的骰子,而是他的本命法宝,两枚骰子呈现出一种不合常理的叠加状态。
归海灵尊至少还能锁定结果,赋予两枚骰子一定的确定性,然后凭运气去猜。
但牛头阿旁却没有这种能力,所以无论他选择的是大还是小,都只会得到相反的结果。最后还以为是棋差一招,算错了乐天的心理。
凡人皆以为赌博只是凭运气,却不知道早在赌局开始之前,胜负就已分明,只分为必胜与必败。所以才总是十赌九输,赢家通吃。
天命最高,逆天改命总是虚妄,一时的幸运根本无关大局。如果不愿听天由命,便要与天命站在一边,在变幻莫测天机中寻觅一线生机。
即便是声名赫赫的牛头阿旁也无可奈何,因为在这一刻,这一局,乐天即是天命的化身。
“这是我的必胜局”
砰的一声,骰盅落地。
乐天单膝跪地,无所畏惧的望向牛头阿旁,右手按着骰盅,左手招呼道:“大人请猜”
李青山也不由紧张起来,是大还是小
却见牛头阿傍缓缓睁开双眼,瞥了一眼李青山,似笑非笑的对乐天道:“你先猜。”
乐天愕然,身躯猛然摇动了一下,自信的表情一下支离破碎:“这我”
“猜”牛头阿旁命令道。
“我猜大”乐天狠狠的拔起骰盅,两枚骰子稳稳的停在黄土地上两个六,大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是他的本命法宝,要大要小,仅在一念之间。
他的神情却像是在最得意的时候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想哭又想笑。
牛头阿旁笑了,露出一排整齐闪亮的大板牙:“哦,是小,我赢了。”
“可这明明是大”李青山叫道。
“你再看。”牛头阿旁伸出粗壮的食指,按住两枚骰子轻轻一拨,两个六就变成了两个一。
李青山愣了一下,大笑起来,捂着肚子,快把眼泪都笑出来了:“这一场赌局太他妈精彩了乐天啊乐天,任凭你机关算尽、便宜占尽,到底还是技不如人啊你有什么资格跟人赌你有什么资格跟人赌什么天机,什么命数,全是狗屁”
乐天跪倒在地,如丧考批,颓然不语。
牛头阿旁笑呵呵的对李青山道:“乐天,你输了,跟我走吧”
笑声戛然而止,李青山指指乐天,又指指自己的鼻子:“我”
“没错,说的就是你”牛头阿旁一张牛脸憨厚又狡黠。
乐天目瞪口呆,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来的太快。
李青山耸耸肩膀:“我不是乐天。”全神戒备,缓缓后退。
“乐天,事到如今,你还敢抵赖”
牛头阿旁狞笑着张开五指,猛向李青山抓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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