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魔鬼强强爱 作者:秋如意
8-9
七日,魔鬼强强爱 作者: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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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 08美妙幽会夜1-真疼,真好!
轻悠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难过,痛苦,矛盾,内疚。
就像一根绞紧的绳子,已经绷到了极点,再也绞不动了。
当看到那个人
那个她一直当做心理支撑
用来鼓励自己的人时
再也忍不住,彻彻底底地宣泄了出来。
她紧紧抱着那副胸膛,将眼泪鼻涕都蹭在了男人的黑色毛料大衣上,咿咿呜呜地叙说着自己的委屈。
“……呀咕,呀咕……”
“宝宝,乖,我在这里。”他一边哄着,一边利落地脱掉她身上的湿衣、湿裤、湿鞋,通通扔出车外,迅速关上车门,同时将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
“……呜呜,呀们……呀们都……气咕我……呀们消厌死了……”
“谁欺负你,告诉我,回头我就让他们死无全尸,诛他九族!”他从车背椅后取出一条厚实的羊毛毯子,将白生生小冰棍子裹起来。
可是她还是冻得牙齿咯咯直响,没半点儿血色。
听到他的话,她觉得心里特解气儿,一股脑儿地就把坏蛋的名单都列出来了,“呐个……什么达猪筒,根,根本就素……素个大骗子!”
“国民大总统姜啸霖吗?当骗子的家伙,割舌头,断手指,看他以后还怎么骗咱们宝宝。”
他从车载酒柜里拿出一杯烈性伏特加,含了一大口,拖起小冰棍儿的脑袋喂了下去。
她乖乖吞下,被浓烈的酒气呛得猛咳,顿时苍白的小脸上染上一抹酡色,教男人微微松了口气,又接着灌了她好几口。
她觉得辣得难受,嚷嚷着不要,急得逼出一脸泪水,他舔干她满脸的水珠,觉得都带着酒气儿,大手不断摩挲着她的脸颊、手臂、腰背、腿脚,给她升暖。
“呀咕,你坏,你也坏,坏死了!呜呜……”
“你这个小磨人精,天塌下来还有你爹、你大哥四哥顶着,你急什么。今儿个你在冰天雪地里折腾了多久?行,回头我再跟你算帐。”
他安在轩辕家的内线报告说,她中午没吃午饭就跑出门了,跟她到姜家大宅就失了踪迹,他在这附近兜了几个小时都没见她出来,越找越心惊,生怕她又遭遇不测。要不是很肯定姜家不会害她性命,他怕自己真会忍不住带枪冲进姜府去要人!
没想到竟然在雪堆里瞧见她露出的一截衣服,她要不叫出那一声来,他真会立马拿枪把姜啸霖和姜恺之两兄弟给毙了。
“……呜呜,都是我不好……恺之哥哥怎么能那样……呜呜,我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大家……我不好,我是坏女人……呜呜……是我害了轩辕家……我是,我是祸水……”
他心里一揪,眉眼间却闪过一抹戾色,“谁敢说你不好,我就毙了谁。姜恺之那混蛋心胸就这么狭窄,亏我还以为将你放在他这里,就没人敢欺负你了。乖,别哭了,轩辕家的事很快就能解决,你爹娘他们不会怪你,相信我!”
“亚夫,亚夫……”
“唉,哭吧!就算你是祸水,我也甘愿被淹死在你里面!”
他轻轻叹息,解了自己的衣服,将她冰冷的小脚塞进怀里,整个人儿紧紧帖在他热烫起伏的胸膛上,一下下地搓着冻僵掉的小脚趾头儿。
此时,小小的车厢里,弥漫着醉人的酒香,在昏黄的灯光下,相拥的人儿被染上一层温暖的金光,看在车外跑来的人眼里,刺得眼眸发酸。
而男人那一句指责的话,也隐隐约约地飘出。
四目相对,虽然隔着车窗,隔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姜恺之依然在那双深黑的眼眸中,看到了浓重的鄙视和杀意。
扬起想拍车门的手,僵在半空。
轩辕锦业跑上来,猛拍车门,询问妹妹的情况。
织田亚夫看了看油表,开暖气的消耗太大,已经快用完,便指掇着锦业将尾车箱里的汽油拿出来加上。在这样深寒的天里,引擎绝不能熄火,否则机油一冻住,汽车根本就发动不起来。
锦业一边忙活着,一边骂道,“姜恺之,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儿?你要真喜欢我们小七儿,心胸就得放宽敞些。织田亚夫都敢把她留在应天府,没像当初一样抢她走。你就不能男人点儿,接受小七做你妹子?!”
好不容易撬开了汽油洞子,他眼神瞄了下旁边停下的那辆汽车,又叹了口气,勾上把姜恺之的肩头,“说真的,兄弟,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也说过,要小七儿不是我亲妹子,我一准儿也跟你一样,猛追不舍。不追到手,咱就不姓轩辕。
可是,她到底是咱的妹子,做不成爱人,做兄妹也是三生修来的缘份啊!”
“诺诺,我就听说过那么一句,哪个大才女写的,咳咳,”他一挺胸,似模似样的朗诵出来,“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瞧瞧,咱们今生能做兄妹,那得要几万年的缘份啊!你还不珍惜?”
不得不说,轩辕锦业这家伙脑子够灵,眼神够毒,嘴巴也够坏,舌头够活儿!
织田亚夫听到他在那跟姜恺之胡吹乱侃,也忍不住盯了他两眼儿,他立即谄媚地道了谢,接着又埋怨织田亚夫的“行为”不够礼数,要接妹妹回家。
总之,在应对这半个亲人、大将军,以及虎视在后的大总统,等几方人马时,灵活机动,舌璨莲花,即顾着了自己人,也没损着对方的面子,还给彼此未来的交往留下了十足的转换余地。
……
感觉到怀里的人儿已经慢慢回暖,身子也没那么抖时,织田亚夫叫锦业上了车,负责当司机。
可轻悠恍惚之中听到要回家,立即哭嚷起来,“不,不要回家……亚夫,亚夫,你别走。”
刚刚关住的泪水,又溢了出来。
他看着脆弱得一塌糊涂的人儿,真恨不能将人直接打包回自己的海景别墅。
却深知,不能。
姜恺之急忙敲了车门,“让轻悠去我家,我们有家庭医生,她冻了这么久一定会发高烧,不能拖了。”
“不,不不,我不要……我不要,亚夫,亚夫……”
他这一说,轻悠就叫着更凶了,手臂紧紧揽着亚夫的脖子,把人拱得直往后仰,只想远离姜恺之那个声源。
姜恺之脸色变得更为苍白,整个人僵在风雪中,虽然有他的副官为他撑伞,他仍染了满脸满身的雪花,落在湿发后的眼眸,凝着紧紧裹在黑色大衣里的小脸,渗出颤抖的浮光。
织田亚夫蔼声安抚着人儿,好半晌,人儿终是昏了过去,微张着一小嘴儿呼气,小脸上染上了不自然的红潮,显是已经有发烧的征兆。
而他们没立即将车开走,车外的人也固执地站在风雪中,不要任何人管。
连大哥姜啸霖连唤三声,也充耳不闻。
车窗微微摇下了一公分,传出织田亚夫低沉的声音。
“姜恺之,你知道四年前我最后悔的是什么?”
姜恺之上前一步,挡住了往细小车缝里钻的风雪。
织田亚夫也没有给他回话的余地,迳自说着,“当年她性子比现在倔多了。她口口声声说在家乡已经有了要好的青梅竹马,未婚夫,我妒嫉,我曾想过若教我查到这个人,我一定将他碎尸万段,让轻悠永远也见不到他。”
“那么,她的身体,她的眼里,都只有我。”
“呵,你不觉得这种想法愚蠢幼稚得可笑么?”
亚夫抚了抚怀中的小脸,露出一丝苦笑,却是常人从未见过的温柔如水,毫无掩饰。
姜恺之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织田亚夫,心中刚刚升起的不甘也滞在胸口。
“后来,我好不容易哄得她回心转意,却栽在了出云的头上。为此我失去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终生后悔,甚至差点付出所有。”
“可我还是没能挽回她,她喂我喝下你给的毒酒,不管我怎么求她,她还是选择跟你走了。”
那两道沉黯的目光,仿佛一下具有穿透一切的力量,姜恺之几乎下意识地想要闪躲,却终是咬牙未动分毫。
“姜恺之,我只问你一句,你打算为伤害她而付出多少代价?”
“你会不会后悔?”
“你舍得么?”
漫天的风雪重压下,天地已经糊涂了本来面目。
男人沉缓有力的声音,似也飘散在风雪中,再不可寻。
车窗紧闭。
汽车引擎发出一声震耳的轰鸣,辗压着厚厚的积雪,缓缓开走,只余下两道笔直的车尾灯光。
矗立在风雪中的人,肩头,脚下,都积满了厚厚一层雪。
雪花糊涂了他的面目,眼睫下,却慢慢滑下一滴晶莹的水珠,在空中凝成了一颗冰珠,砸在细水堆里,再不得见。
……
嗅着熟悉的气息,轻悠睡得很沉。
可是当织田亚夫一动时,她抱着他腰的手,就会紧张地收紧,发出可怜兮兮的声音。
驾驶座前的锦业看得又心疼,又头皮发麻。
他没直接开回轩辕宅,而是在织田亚夫的指示下,先开到了一家西医院,由织田亚夫抱着人送进医院的急诊室里,给轻悠降温。
整个过程,三个小时十五分,轻悠几乎都腻在织田亚夫身上。
物理降温时,亚夫给轻悠擦酒精,锦业就在一旁装冰袋。
两个男人忙到零晨两点,轻悠的情况才恢复过来。
亚夫看了时间,说,“我必须回泸城。这里交给你了,最好让伯母过来。”
锦业不解,“你不再留会儿,等她醒了再走。我怕她待会儿闹起床气,再哭下去,非把水都挤干了,你舍得?”
亚夫深深看了怀里的人,“今天我还有重要的会议要开。”
锦业立即明白,接过了亚夫的手。
亚夫又看着轻悠粉红湿润的小脸半晌,眸底都是不舍,终是不得不起身离开。
并说,“如果她闹得凶,你就告诉她,我晚上会再来,让她多吃点东西,不准再乱跑。”
他转身走到门边,又回过身,“小叔的事,和开厂的事,相信很快就有结果。这段时间,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担心。”
锦业点点头,知道这是在宽他们家人的心,让亚夫快走,别耽搁了正事。
对于男人的保证,其实他们已经不在意会不会真的兑现,光是这份千里送鹅毛的心意,已经难能可贵了。何况,他承诺的事,也从来没有失信过。
当亚夫一走,昏睡中的轻悠就皱了眉头,身子挣了挣,似乎仍是在药效的作用下,投了降,眼角却又渗出两颗水珠来。
看得锦业直叹气,又于心不忍。
小妹,你知不知道你选了这样一个男人,要吃多少苦?
……
那个时候,林家别菀。
林仲森拿着新出的报告,高兴地跑进大厅大叫。
“雪儿,快来看,大新闻哪!”
林雪忆正在做脸,听到这叫声,也不得不揭下面膜,匆忙下楼来。
“二叔,什么大新闻?”
林仲森抖着手上的报告,将套红大字的头版头条递到林雪忆面前,指着那粗黑体的标题,兴奋得眉开眼笑,“看到没,轩辕家买的那片地,全部都要被征收去建飞机制造厂。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林家啊,我林家这回注定要成为天下第一坊,谁也拦不住。”
林雪忆拿过报纸,仔细一看,也惊讶得不行。
“二叔,恭喜您了。”
“什么恭喜我啊,恭喜咱们林家好事将成啊!哈哈哈——”
林雪忆捧着报纸也松了口大气。
林仲森立即说道,“今晚去悦福楼订一桌,咱们好好庆祝庆祝,你也把兰溪叫上,他这天天都埋在书堆里也该出来透透气了。顺便,咱们也把订婚细则商量商量!”
“是,二叔,我马上去打电话。”
轩辕轻悠,回了亚国你就别想斗赢我。
哼,我一定会比你更幸福!
……
再醒来时,轻悠嚷着口渴,就有暖甜的蜂蜜水被喂进嘴里。
轻声细语在耳边响起,她模模糊糊地听着,突然心头一跳,挣扎着醒了过来。
“亚夫……”
她这一叫,让满屋子见她终于醒来的人,都齐齐变了脸。
轩辕瑞德冷哼一声,转身走掉。
二娘低叫着忙去追。
锦纭欺上前,轻声询问情况。
坐在床边喂水的是三娘,她扶起女儿,拿帕子擦了擦女儿的嘴,声音里有一丝怨责,“你这孩子,大白天出去,整夜都找不着人,知不知道大家为你担心了整整一夜啊?这一张嘴儿,就掏人心窝子,该打!”
手疼了一下。
轻悠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心底的愧疚又满满溢出,湿了一张脸。
锦纭见了忙讨好地劝说,“三娘,您别这么说。小七还是为了咱们大家好,才会去姜家求情的。哪知道那个姜恺之,真是过份叫!居然威胁小七。
小七,你别难过了,四哥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咱们说了,咱们哪会怪自家人啊!明明就是他们得不到,还耍下流手段,这是他们的错,咱们都是受害者。怎么能为别人的错,伤自己的身子,那多划不来啊!”
锦纭一番话,倒真是说得有情有理,听得人周身舒畅。
锦绣这会儿放下孩子,也跑来劝说。
宝月还端着炖好的汤药过来。
几个姐姐说说笑笑,低压的气氛才终于好了起来。
轻悠吃了药后,又犯了困,怎么也不睡。
攥着母亲的手,痴痴地望着,却不敢出声儿,看得三娘心里又软又疼,直骂痴儿。
“是亚夫给我们打电话,去洋医馆接你回来的。他是一国元帅,要忙的事情很多,哪有时间天天陪着你。叫你以后不准再那么任性胡来,赶紧养好病。要是不养好,他就不来看你了。”
“娘,你说真的?他真的还会来看我?”
三娘叹气,说了一大堆,这孩子就只掂着这个,遂点了点头。
可轻悠还是睡不下,问起家里的情况,父兄是不是还在找新厂址。
三娘为了宽慰女儿,随便编了个谎儿,轻悠终于睡下了。
却不想,这个谎儿竟然在几日后就成了真。
……
心里装着盼儿,轻悠这一觉睡到黄昏就被饿醒了。
她一嚷着想吃东西,丫环婆子们就高兴得不得了,二娘亲自给她炖了药汤送来,三娘连声直谢。
“出去走走?你这孩子胡说什么?你才褪了高烧,见不得见。外面风雪还大得很呢!唉,我说这什么六朝古都,十朝金粉的应天府,还是比不上咱们芙蓉城啊!冻死人了。这一懒在坑上,人是连动也不想动,还巴不得一直不起床呢!”
二娘听得轻悠想出去走走,就嘀咕了一大堆。
轻悠只得耐着性子,说要下床练练脚劲儿。
三娘便也顺着她了。
没想这脚刚一沾地儿,就倒了下去,虚弱得不得了。把一屋子的女人都给吓坏了,连说带劝地把她拉回炕上躺着,弄得她哭笑不得。
轩辕瑞德只在门口望了一眼,看到女儿气色已然大好,便转身离开了。
天色全黑下来时,轻悠也没能等到想等的人,心里失落得不得了,只能强颜欢笑地跟着姐妹们唠话儿。
她时不时望向窗外的样子,看在母亲眼里,也只能叹息摇头。
“呀,三娘,这些都是你画的,还是轻悠画的呢?好漂亮啊!要是做成咱们家的新绣样,一定能卖疯掉。”锦纭发现了书桌上的许多图案。
锦绣也好奇地跑过去,举起一张,啧啧称赞。宝月也按捺不住好奇,跟了过来。
二娘又送点心过来,看到三个女孩围着书店,急忙上前将小手们打掉,斥道,“叫什么叫?这可是咱家的大秘密。这些图纸都是三娘熬更受夜弄出来的,等厂子一投产了就用来织咱们天锦坊的新布。
哎呀,三娘,不是我说你,你也太放心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随便扔桌上,快快快,好生收起来。这可事关咱们天锦坊的生死存亡,出不得大漏子了!”
三娘笑说自家人,没关系。
二娘却不答应,紧慌慌地将东西收了起来,还特意背过宝月绕到里屋去。
宝月心下自明,便立即告辞了。
锦绣和锦纭本还想陪轻悠说话,就被母亲以让病人多休息为名拉走了。
轻悠才问母亲,“娘,现在大家愿意让你插手坊子里的事了?”
她最近一直掂着小叔的事,母亲这边倒是疏忽了。
三娘笑道,“你爹让我画的。本来我也担心大家不同意,没想到宝仁和黄叔都来求我帮忙,我,我就……”便有些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轻悠眼底大亮,连声恭喜母亲守得云开见月明,前又叫着要看母亲的大作。
看完后,好话说个不停,“娘啊,原来小叔屋里有一些样式,其实是你画的,对不对啊?”
三娘抿着唇儿,点了点头。
“娘,你真棒!”
“傻孩子。”
轻悠赖在母亲怀里撒娇,这时候门口响起一阵咳嗽声。
朝那方一望,才道是轩辕瑞德又过来了。
“爹……”
“哼!”
轩辕瑞德冷着脸坐在三娘身旁,不看轻悠,就拿起三娘取来的绘样看了起来,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三娘聊着工事。
轻悠爬在母亲怀里,不时打岔,故意惹了父亲的白眼就偷笑,享受着一家三口难得的天伦之乐。
直到夜深,父亲故意将母亲攥走了,留她一人在自己屋里,因为已经睡了整天,根本睡不着,只得躺在床头上读外文书。
书都是大哥和四哥怕她无聊,给她从外文书店里买来的,可是读着读着,她就走神儿了。
她回头将端端叠放在床头里的那件黑色大衣和羊毛毯子拿了出来,披上毯子,又穿上黑色大衣,抱在怀里用力地嗅上面的味道。
干净,清爽,有淡淡的樱花香。
在之前被冻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她就是嗅到这个味道,才回了神儿。
天知道,她每天都在心里念着那个名字,一千遍,一万遍,一亿遍……
她傻得开始怀念以前在东晁时,几乎每天,两人都有很多时间在一起。
没有人打扰,没有人说闲话,没有人管三管四,自由自在极了。
“亚夫,亚夫,亚夫……”
她裹着毯子,穿着完全拖地的黑色大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还边走边用学过的洋文念叨织田亚夫的名字,让守夜的佣人奇怪得不得了,想要听清楚时,就被突然到来的轩辕锦业给叫走了。
唉!要是早知道他会来,她就不会傻得在冰天雪地里浪费那么多时间,找他吐吐苦水就行了,还弄得自己又生病,连门也出不得,真划不来。
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说会再来看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总之,在她好想见他的现在,肯定不可能的。
可是之前被埋在雪堆里时,她就一直在祈祷,希望他也能像当年一样,漂洋过海找到她。
那是多么大的一个奇迹!
这辈子经历一次,她都怕折福呢。
没想到,那晚他真的会出现,她迷迷糊糊的时候还以为是在做梦。
“织田亚夫——”
她用东晁语狂吼一声,双手举天,那模样透过玻璃窗映在人眼里,还真像巫婆降临。
屋外刚刚行来的人听到那一声叫,都齐齐一怔。
轩辕锦业低声道,“乖乖的,你要再不来,不知道会疯成什么样儿。”
那人眉头一皱,大步进了屋。
“亚夫——亚夫……亚夫~”
轻悠抱着衣服,游魂儿似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边走边用不同的怪调儿叫着“亚夫”,听得人浑身直起皮疙瘩(主要指门外的锦业)。
“咳!”
织田亚夫进门来,就看到那个小神经抱着自己的衣服,一副傻样儿,心底又好笑又可气。
笑她此时的傻气,又气她穿着太单薄就在屋里乱晃,虽然屋里暖气十足,升了三四个火盆子,到底是病人应该多躺床上才对。
他的低咳声,被沉浸在鬼叫中的小女人彻底忽略了。
轻悠从外屋走到内屋,来回也有个一二十米了,相较来说,现在她在家中分到的屋子算所有子女里最大的,还有独立的小院落。而母亲现在都跟父亲住在隔壁的院子时,这里完全成了她自己的独立空间。
织田亚夫跟在小女人身后,亦步亦趋,盯着她脚下,拖得长长的布摆,想着她什么时候会栽倒?
别怪亚夫会有这“坏心思”,以前轻悠住荻宫时,常常因为穿和服摔倒,她的衣服都精贵又漂亮,每每被她摔掉一次后就弃掉了。她就想用这种方式败他的财,让他倾家荡产。
她那种无聊的小心思,他会不知道?!
很可笑不是,要是几件衣服就能败了他的企业王国,他还配得上亲王尊号?!
不怪他常骂她小笨蛋,小混球!
她屡次上奏说不喜欢穿和服,要穿亚国的旗袍。为此两人也绊过嘴,吵过架,冷战过。
当然,最终都被他用“非常手段”给灭掉了。
穿和服对他来说,各种行事方便,他可没那么蠢得会毁掉自己的福利。
不过今晚,小女人走到屋里尽头,居然还没倒,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亚夫,夫夫夫……亚亚亚亚,夫……”
她终于转过身,却是闭着眼,捧着脸,发怪音儿。
他站动,让她自己撞上来。
她只走了五步,一头撞上了肉墙,心下一异,睁眼就看到一片黑色中闪烁的华丽军章,那熟悉的黯金色镂菊瓣纹的钮扣,蛰得她瞬间呼吸一窒。
再一抬头,迎上了那双森亮的黑眸。
“啊——”
一激动,踩到布,身子就朝后仰倒去。
男人伸出早已经准备好的手臂将人揽住,心说:就知道会这样!
“小笨蛋?!”
他用力揪了下她的鼻头,她大张的嘴终于收了回来,还眨了眨眼,才伸出手,一下抱住抱住他的脸,还捏了捏,他皱起眉,小手立即抚过去。
“亚夫?”惊讶得直挑高音。
“嗯。”
“亚夫?”得到回音,音调低了点。
“嗯。”
“亚夫。”正常了。
“嗯。”
她重重地扑进他怀里,双手用力地箍紧了他的怀抱,高兴得咯咯直笑。
“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
“那你掐掐我?哎哟,好痛。”
“你让我掐的。”
“真疼,”她皱起小脸,忽又笑得开怀得像个孩子,“真好!”
他在心里轻轻一叹,俯身将她连着毛毯大衣抱了起来,走回卧室,要将她放进被窝里。
“不要!”
她腻呼得不行,紧抱着他的脖子不放了,看着他的大眼睛都是固执,认真得像掬了两湾天水,照得他心里也一片轻波荡漾,暖意融融。
他叹口气,将她置在怀里,拉过被子把两人都包了起来,执起她已经冰凉的小手捂在唇边喝气搓暖。
“亚夫,我好想你,昨晚我都以为我是在做梦呢!”
“现在呢?”
她傻傻一笑,“还是像做梦。”
他揪了她小脸一把,她嗷地叫了一声疼。
“做梦?”他哑哑地笑出声。
她爱娇地将脸蛋往他青髯髯的俊脸上蹭,喃喃着他的名字,满足,却又极没有安全感似的让他心疼得收紧了手臂。
“轻悠,你还是个宝宝啊!”
他长叹一声,捧起小脸深深吻了下去。
柔软的唇舌缠绵不休,相濡以沫的感觉甜蜜得教人忘了呼吸,真想就这样抛弃一切,和眼前的人儿厮守不离。
她迫不及待似的,拱着身子直往他身上钻,一下触到敏感处,那火辣硬实的触感教她爱娇地哼哼起来,小手竟然就抚了上去……
他抑着急促的呼吸,一把将她拉开,重哼一声,“小怪物,你不想活了!”
“亚夫,你不想我嘛?”
她又欺上来,仰起小脸巴巴地望着他。
沿着那雪白的小劲儿一溜下去,微微开敞的里衣,雪白柔腻的起伏,像烫了他的眼,让他立即转开脸。
可她立即捧住他的脸,不让他躲。
“不要胡闹。你的高烧早上才褪,有没有多吃东西?”他就一本正经地教训起她来。
“人家今天喝了几大罐子汤药,还吃了一只,一只猪蹄,猪屁股……”
她扳起手指数起来,教他按下。
“胡说八道。”
“我哪有,不信,你试试。”
她嘟起嘴又凑上来,可一只小手却按上他汹涌的欲望,恶意地压了压。
更爆了!
“轩辕宝宝,上次还没‘死够?”他危险地眯起眼,瞪着她。
“亚夫……”她可怜又无辜地看着他,竟然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分腿坐上他的腰。
扭了一下。
他被刺激得低喘一声,骂了句小混球,翻身将人压进了被窝里。
那时,窗外的雪下得更大,风声更响了,屋内暖光莹莹,仿佛所有的俗世悲欢都离他们远去,只留下浓情蜜意叙不尽,交颈缠绵爱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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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 09美妙幽会夜2
那个时候,轩辕锦业在屋外偷听到两人发出暧昧声响后,本还想窥个“现场表演”,就被提着热炉子烧酒的李叔叫住,唬了一跳。
没能捞到别人的好戏,自己先暴露了丑态,加上屋外着实冷得慌,虽然廊上都挂了挡风遮雪的帘幕,他也冻得直哆嗦,在亚夫发威前,自动溜回了偏厅。
刚灌下一盅酒,就听到了父亲大人的喝问声,吓得他慌急之下学了几声狗叫,就冲出去拦人。
“小四,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还跑到小七这儿搞什么鬼?”
轩辕瑞德一看四子,眼神就变得锐利起来。
锦业一本正经道,“爹,三娘,你们怎么来了?我在外跑了一整天,晚上就想过来看看小七儿的情况。”
轩辕瑞德弊了眼儿子一身风雪,眼神变软,“刚才我听小七院里的佣人来报,说她精神状态有些古怪,就来看看。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还大呼小叫,到底在搞什么?”
锐目扫了四下一圈儿,口气更重,“怎么这院子里伺候的人都不在了,就老李一个在这儿伺候你了?”
锦业忙道,“爹,不瞒你说,刚才我来就听到小七在怪叫。您别担心,我看过了,她那是在看我和大哥买的洋文书呢,直接给读出来了,那些没见识的下人哪里听过洋文。其实,小七儿念的都是著名的洋诗,咳咳,你听我给你念一句,龙龙啊狗……”
“去去去,少给我贫,我去看看再说。你们俩兄妹,还少给我惹麻烦了,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
轩辕锦业心下急啊,忙追上父亲的脚步,放声儿叫着爹,拿着四不像的洋文说话,转过廊回就到主屋,看到主屋竟然已经熄了灯,才大大松了口气儿。
轩辕瑞德停下脚步,试探性地敲了敲门,“宝宝,睡了?”
腻了一会儿,才隐约传来,“唔,睡了啦!”
再一下,声音清楚了,“爹,你来干嘛啊?”
带着明显的哈欠声儿。
接着就是翻被子,趿拉鞋子的声音。
轩辕瑞德忙道,“别下来了,接着睡,接着睡。方才听说你在鬼,咳,朗诵洋诗,教那些没见识的佣人给误解了,以为你心情不好,就来看看。没啥事儿,你快回去躺着,别出来了,外面风大,爹回去了。”
“哦,爹,你快回去吧,好冷哦!”
“好好,爹走了,你好好休息。”
回头,轩辕瑞德瞪了一脸偷笑的儿子,拉着人一起离开了。
黑洞洞的屋里,穿衣穿到一半的轻悠一动身儿,就给满床凌乱绊倒,一下跌进一副精壮滚烫的男性胸膛中,男人的衣裤军靴全掉下了床,惹得男人闷笑不迭。
“讨厌,你笑什么?”
“古语有训,举头三尺有神明,坐奸犯科必得诛。宝宝,偷人也是不对的。”
“哼,刚才不知道谁最享受呢!”
“哦?那你告诉我,现在谁最享受?”
“讨厌啦,坏蛋!”
“好了,别乱扭。你这才褪烧,别瞎折腾了。”
他拍了拍她的小屁股,坐起身靠在床头上,将她置在怀里,用被子包好了,轻轻抚着发丝,平息体内的热潮。
……
她知道他这是疼惜她,不会像当年年少时,起了性儿就没完没了的做。
她也不再作乱,乖乖伏在他的心口,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享受这难得的一刻温馨相拥,聊起彼此最近的情况来。
“他们明明把小叔藏起来了,还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真是讨厌死了!”
“举凡政客,尽皆如此。”
轻悠不爽地瘪瘪嘴,“你不知道啊,那天跟那个大总统谈,他一边说这事与他无关,一边又暗示行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说,他抓了人家的小叔爹爹,就为了给他弟弟铺路,这叫什么‘行大事’,哼,真不害臊。”
亚夫轻笑,“要做政客,首先就得脸皮厚。一边说着仁义道德,一边举着大刀枪杆屠杀同类。”
轻悠惊讶地张大小嘴,半晌,才低叫出声,“亚夫,你说得太精准了,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呢?”
亚夫揪了把那小鼻头,“因为,我也是政客。”
轻悠:“……”
“怎么,害怕了?”
轻悠垂下头,“你是你,他是他啦!我才不怕你。”
他点头,“嗯,宝宝双重标准。”
她嚷嚷,“双重标准又怎样啦?”
他弯唇一笑,“我喜欢。”
抚了抚她高兴的小脸,没有让她看到眼底闪过的一丝无奈,换了话题。
“姜二少?”
“以前恺之从不爱谈起他这个二哥,只评说姜少言是他们姜家的异类,标准的种马男。亚夫,什么叫种马男啊?”
他耐心地抚着她的头,“乖,这么肮脏的名词,你不知道最好。”
“讨厌啦,你又笑人家笨,我要知道,你必须解释!”
“咳,知道种猪么?”
她啊了长长一声,噗嗤一声笑了。
他突然问起,“姜恺之来看过你了?”
她闷声不响了。
他没有再问,话题又转到了轩辕家的工厂建设情况,她立即精神抖擞,滔滔不绝地说着家里的变化,还有母亲藏了许多年的秘密,言语间都是幸福和得意。
他耐心地听着,偶时插问两句。
“哦,这扮外地人买地的想法,是你的主意,还是你四哥的?”
“主意是我出的,不过具体承办都是四哥解决的,尤其是这个纨绔败家少的身份,当时我还真有些担心呢!”
亚夫在之前已经从锦业那里获知了一些实情,但轻悠的讲叙更细腻生动。其实,在此之前,他也早一步得到消息。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向大少还主动找上他,说起兄妹俩自导自演的这出“趣事儿”,不乏津津乐道之意。
——亚夫,你介绍的这个轩辕锦业,脑子确实灵活。若他不是有轩辕家那么大一家子人要照顾,我倒真想招他进黑龙组,培养成我的骨干力量。
他很清楚,最近这两年,黑龙组的换位大战也愈演愈烈,向大少跟自家二弟的明争暗斗也渐渐演变到台面上,两方人马都在努力培植自己的忠诚力量。像锦业这种,脑子活,学习能力哟,应变能力好,拳脚功夫也不错,心思够狠辣的,正是最佳的骨干种子。
——呵,还有你的掌中宝儿。不愧是杀虎女英雄出身。听说那法子还是她想出来的,脑子够灵。难怪她能把你这头没良心的恶狼也给驯服了!不过,她的心地太善良,恐怕会在这上面吃些亏。
那时,他说,坏蛋由他来当就够了,他的女人只需要做喜欢的事,开心就好。
对此,两个男人的观念不谋而和。
聊着聊着,时间已经跨入新的一天。
轻悠舍不得睡,打着哈欠,揉着鼻子,强撑着跟男人聊天。
男人却不忍了,“乖,闭上眼睡觉。”
“不要,人家舍不得嘛!”
“傻瓜,来日方长。”
他抚上她的眉眼,将她的眼睛轻轻瞌上。
“亚夫,明天,我还能见到你么?”
明知很任性,她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想,这该是她生病的特权吧!
“如果,你够想我的话。”
“就像那天在雪地里,我一直念着你,好想见到你,你就找到我啦?”
“嗯。”
“亚夫……”
“我在。”
“亚夫。”
“嗯。”
“亚夫?”
“乖,睡了。”
她絮絮地唤着,直唤到声音渐渐息弱,爬在他身上沉沉睡去,很快就睡得像小猪似的,握着他大手的小手,也松了开。
恰时,门外传来轩辕锦业的叩门声。
亚夫低头吻了吻娇嫩的睡靥,轻轻退出身,将人儿挪进被窝里,掖好了被子,深深看了一眼,才离开。
这个时候,正是一日之中最黑暗最寒冷的时刻,夜里的寒风刮得人眼都睁不开,更不可能有人在这种撒泡尿,就立即结溜儿冰的时候,在外面走动。
轩辕锦业打着大伞,将织田亚夫送到自家大宅的后巷中。
“你快回去!”坐上车,亚夫朝锦业摆了摆手。
锦业无所谓地笑笑,“得了,你路上可得小心,听说今儿的雪是一年中最大最猛的,路上不知道还积了多少冰。就算你这是全球最好的车,那也还是个铁疙瘩,要是半路趴窝子,麻烦就大了。”
“我知道!”
织田亚夫只是点点头,踩下了油门儿。
锦业忍不住问,“明晚你不是还要来吧?”
亚夫侧头一笑。
锦业抚额大叹,“我说七妹夫,你犯得着为了那个小懒猪这么折腾嘛!我说你一天能睡……”
“走了,四哥!”
男人却只是摆摆手,车子缓缓驶了出去。
锦业突然觉得心窝子都烫得厉害,这个男人,简直让人没话可说了!
直看到汽车完全消失在眼帘中,才转身回了家。
……
一连数日,轻悠在家养病,总会在深夜等到织田亚夫来会。
于是,每日夜里,便是她最期待兴奋的时间,为此她白日故意睡大懒觉,睡完半天,下午时间就耗在了厨房里。
开始众人还以为七小姐转性儿了,要做贤妻良母,锻炼自己的厨艺了。
哪知道她忙活了半天,就只做一样东西。
——樱花糕。
她托了轩辕锦业从泸城的东晁租界里,买来最新鲜的樱花糕原料,挖空心思地试验各式口味的樱花糕,从味道到造型,都达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新水平。
甚至某日轩辕瑞德奇怪,跑厨房来探试,想要偷偿一块,都被女儿打了手。
对此,父亲大人又妒嫉了。
三娘连忙给父女两打圆场,轻悠才又增加了一样新的糕点。
父亲喜欢吃的——玉米馍馍。
当然,这卖相就没有亚夫的樱花糕好看好吃了。
为此,父亲大人少不得冒冒酸气儿,埋汰女儿两句。
樱花糕是很美味呀,可到了夜里,这小笨蛋老不睡,亚夫就没法安心离开,以致命某一日在回程的路上出了意外。
第二天夜里,轻悠奇怪地问,“亚夫,你怎么受伤了?是不是操练的时候,出了意外呀?”
“嗯,是意外。”其实是车不小心开撞上大树,撞了头,破了相。
她一边说着一边要察看伤口,帮忙换药。
“咦,这好像是撞伤的?你跟人打擂台了么?你是元帅,也不用事事亲力亲为嘛!就像我爹现在,整天都陪我娘了,坊子里的事全交给哥哥他们打理。现在连小八都会帮忙看帐了呢。”
他赶紧转移了话题,却禁不住困意上涌,跟轻悠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轻悠却巴不得他睡着了,能多陪自己一会儿,不若偶时半夜醒来时,他已经不在了。
这可就苦了轩辕锦业这位“神仙教母”啊,有几次叫亚夫时,差点被妹妹发现,真是各种纠结矛盾啊!
这一夜,轻悠早早将做好的樱花糕暖在屋里的小炉子上,还备了几式新学会的小菜,以及一盅熬了一天一夜的羊肉汤,等着盼着心上人到来。
同时,她还在朗读亚夫给她带来的外语书,积极热情地准备着亚夫头晚布置好的作业,美滋滋地等着被夸奖。
天全黑时,轻悠望着玻璃窗外的雪花发呆,佣人突然跑来说,有人要见她。
她奇怪,心想还没到以往的那个时间哪。
“亚夫来了么?”
佣人是新雇的,并不认识这位曾经正过名的新姑爷,只摇头,说来人年青俊秀,气质不凡,十分气派,带着身着国民军军服的副官。
“不见。”
她一听就知道是谁了,低头继续大声读书。
正在画绣样的三娘摇头轻笑,出了房。
又背完一篇文章,喝口茶休息,便听到窗棂上传来敲击声。
“轻悠。”
她唬了一跳,立即放下茶杯,跑进了里屋,关紧房门,帖着门蹲下,想要捂耳朵时,就听到一串压抑的咳嗽声。
窗棂又被敲响,隐隐传来了姜恺之的声音。
“轻悠,本来我想早点来看你的,队里突然有事……咳,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是……咳咳。”那声音听起来非常吵哑,仿佛大病初愈的人,中气也有些不足似的。
“我必须来看看你,你娘说你已经奶了烧,我带了家庭医生开的一些补身子的药。你就是生我的气,也别亏了自个儿身子。应天府这段时间是最冷,你,就多在家里好好养着……”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轻悠听得胸口直发闷。
她很想叫他别再说了,却又怕一出声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轻悠,你小叔在国民大医馆的住院部,病房号是……你随时可以去看他,或者……听主治大夫说,他的病情暂时被控制得比较好,但是必须随时观察着。之前我一直骗他说你们家里正忙着重建天锦坊,暂时还抽不出时间来看他……”
“如果你要替他转院去泸城,我,我可以安排飞机,这样对他的身子也好。”
又是一段冗长的沉默。
好像窗外的人,已经走了。
可是她分明能听到,风声中传来压抑的低咳。
终于,她探出头,望向声源处。
屋里温暖的灯光,只幻出屋外一个高大的身影,挺得笔直地站在那里,侧对着屋内。
“轻悠,你好好保重身子,我……”
那身影终于动了,却是侧身离去,黑影从窗外彻底消失。
轻悠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想要下床,却半天找不着鞋子。
正在这时,那声音又从风雪中传来。
“对不起……”
脚步声很急促,似乎是在逃避什么,很快消失了。
她叫了一声,那人也没听到。
她跑出门,只看到一道飘飞的绿色衣角没入月洞门,再不得见。
她沉沉一叹,跌坐在门槛上,久久失神。
而这一夜,织田亚夫意外地,没有如时赴约。
……
知道了小叔的所在地,隔日天一亮,轻悠少见地早起,让一家子人都诧异了一番。
她脸上掩不住的兴奋,姐妹们打趣儿问起有什么好事儿,她都神秘地笑笑,不说。
这事儿当然不能说了,要真说出来,立马就得挨批。
轩辕瑞德冷哼一声,“食不言,寝不语,都吃饭!”
锦纭挨着轻悠,悄声问,“小七儿,你今儿不是要提前做了樱花糕,送到泸城去?”
早前,为了掩盖“暗通曲款”的事实,轻悠哄众人说樱花糕做了是托人送到泸城去给织田亚夫吃的,众人信以为真。
轻悠抿唇摇摇头,“六姐,不如今天你陪我一起去,就知道啦!”
立马引发一片起哄声。
“七姐,我也要去,人家好久没见周大哥了。”小八至今都如此唤亚夫,亚夫俨然成为他心目中的大将军形象代言人了。
“小七,我们可以去么?我想带鹏鹏出去走走。”锦绣紧张地问。
宝月欲言又止,大娘鼓起勇气帮女儿求了个情。
二娘则训斥女儿,不准女儿们去耽搁轻悠办正事儿,在她眼里,轻悠和三娘现在就是轩辕家的顶梁柱兼摇钱树,必须好好伺候着。
最后,轻悠宣布说自己买的股票终于发了年终分红,请姐姐侄儿姨母们上街采买新年礼物,裁布制衣,顺便,打探市场行情。
女人们一片欢呼,压倒了男人们的呼喝声。
莫怪女人们这么激动,自打背景离乡,举家逃亡至今,除去基本花销吃食,如添购衣饰这等奢侈的活动已经很久没有了,眼见着临近年关,谁不眼馋别人家大肆采买年货、制办新裳。
恰巧那晚亚夫来时,给她带来了股票分红的好消息,她就开始琢磨这事儿。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家人们开心一下,也算对自己给家里带来大灾的一些心理补偿吧!
用过早饭,轩辕家的一大伙女人们比平常还要迅速的整理好仪容,跟着大金主儿轻悠出了门儿。
难得这又是一个大睛天,冬日的太阳格外耀眼,映得满街满巷,银妆素裹,美不胜收,比起芙蓉城冬季的阴沉脸,别有一番风情。
正所谓,福兮,祸兮,只要你有眼光,就会发现改变后的生活,也并非那么糟糕,处处都有美好等着你去发现。
轻悠带着女人们来到最繁华的十里长街,沿街有许多西洋百货店。为了女人们能逛得舒心,轻悠取出十万块国民新币,一人一份,便自由活动。
同时,还早早让已经病好能活动的十郎提前订好了中西式餐馆,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便开溜走人了。
这时候,满眼都是新奇货的女人们非常识趣儿,说回头一定帮她在轩辕瑞德面前打圆场。
轻悠由十郎陪着,立即去了国民大医馆,当她问到要看轩辕清华时,闻讯赶来一位医师,殷情地指引她前去病房,一路上将轩辕清华近日来的病况一一做了详细的说明。
轻悠知道,这必是姜恺之为她早安排好的。
再见小叔,看着人气色依旧,似乎跟分离时没有多大变化时,轻悠大大松了口气。
待轩辕清华醒来,聊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轻悠也是避重就轻,不敢多说。
轩辕清华笑道,“知道你瞒了小叔很多事,小叔这就不逼问你了。等回家,小叔自有办法套到一手消息。”
当初醒来时,突然就换了一拨人,十天半个月没一个熟悉认识的人来看他,他岂会不知道出了大事。只不过,为了不让他们担心,他见着这边的医生护士也是尽心尽力在帮他稳定病情,便没多问。
即来之,则安之。
“叔,瞧你说的。现在大家都好好的,现在咱们天锦坊又重新建起来了,新厂房的地基都打好了呢!回头,你就能瞧瞧,保准不比芙蓉城的差。”
轩辕清华笑应着,也终是放下了悬了许久的心。
叔侄两又聊了半晌,临到午间用餐时,轩辕清华催促,轻悠说已经通知了亚夫,会尽快接他到泸城治疗,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没想到她回到为母姐们订好的餐馆时,碰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
“喂,你们太过份了啊,明明是我们小妹提前三天就订好了位置。你们非说人家先到,我们来晚了。我们明明卡着时间,提前十分钟到的啊!这里很多人都看到了,我们有证人的。”
锦纭和宝月围着大堂经理,指着旁边的壁钟,距离预定时间,还有一分钟。
大堂经理赔着笑脸说,“真是抱怨,我们餐馆的钟前不久坏了,慢了十分钟。”
锦纭和宝月登时气得瞪大眼,居然有人这样睁眼说瞎话,当众唬弄人,立马不满了。
“不行,你必须把那些人清出来,咱们小妹连订金都付了。”
大堂经理忙道,“几位小姐,真的不好意思,先到的客人身份特殊,人家已经上菜开始用餐了。您瞧,这时候叫人家换,也顶不礼貌的呀!要不这样,订金我们退给你们。这一餐,我们给你们打个八八折。”
说着就要把人赶到大厅里的位置,那里位置小,坐位也偏少,还得拼一桌,比不得包厢里的舒服自在。这会儿女人们都逛累了,还还着孩子,二娘便也顺着这台阶下,趁机要求再打到七七折。
大堂经理为难地表示已经打到最低。
锦纭和宝月更不依了,拖了二娘回来,就往他们之前预定的包厢去,说不管多大身份,先来后到是华夏千年礼节,懂礼有身份的人都知道,怎么也要让店家丢这个丑。
不想包厢门一开,几张熟悉的人脸出现在女人们面前。
“好哇,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个自私黑心、靠出卖朋友傍上大款的贱女人啊!”锦纭当场开骂。
原来,包厢里的人正是林家人,林仲森为林雪忆的婚事,约向兰溪出来会餐谈细节。
宝月看到这叔侄两,冷笑,“我还奇怪谁这么有身份,原来却是林二叔,和林大小姐啊!难怪呢,抢别人的东西都成瘾了,到哪儿都是一副土匪强盗相儿。”
这姐妹两一搭一唱,气得包厢里的叔侄二人脸色一截比一截难看。
大堂经理要赶人,也被轩辕家随行的小厮给挡住。
林雪忆将餐巾一扔,蹭地站了起来,“轩辕宝月,轩辕锦纭,有像你们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哗喧争吵,影响别人用餐的吗?自己没家教,还恶人先告状。”
侧头就对大堂经理说,“叫保安!跟这群泼妇有什么好说的。”
林仲森做为长辈,呵笑着劝了两句,就被两女联合攻击为“老不羞”,气得一屁股坐下也不管了。
向兰溪本不想理睬,但听到两人的姓氏,还是忍不住看了两眼。
两女跟前来的保安碰了手脚,登时就骂得更难听更损人了,言语之间都是对林家人的不屑,同时也顺带嘲讽了林雪忆找个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吃个饭还装模作样戴着白手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手上有什么怪病呢!
这吵架的时候,当然是口不择言。
向兰溪再好的脾气,也火了。
尤其是戳到他手上的隐伤。
他突然甩了筷子,瞪了过去。
众人因为他的这个动作,都唬了一跳,一时失了声。
“兰溪,对不起。这事我来处理,很快就好。”
林雪忆朝保安们一打眼色,起身就要将两人推出包厢,场面立即混乱起来,连林仲森也不得不起身拦人。
包厢门终于关上了,向兰溪却已经没了胃口,直到突然在争吵声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娇美声音。
“姐,姐,行了。既然人家都开始吃了,咱们就换个位置吧!”虽然气,可轻悠不想节外生枝。
“那怎么行!这种不要脸的臭女人,就该让她知道咱们轩辕家绝不是好惹的。今儿不让出来,咱们就闹臭了这家店,看你们还怎么做生意,让整个应天府的人都来看好戏!还什么林家大小姐呢,连一点儿最基本的公共道德都没有,我呸!”
锦纭这一叫,确有不少亚国人、洋人朝他们这里望,甚至遣了服务生来询问情况,让他们赶紧给人家处理好了。
于是,轩辕家众人存了心的得理不饶人,放声半整件事宣传了出去,就要当众让林家丢丑。
“既然如此,那咱们换一家馆子好了。这应天路上的餐馆多的是,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一家不错的西餐馆,也有小八喜欢的曲奇饼干。更有为儿童专设的位置呢,鹏鹏小,正好去试坐坐看,回头咱家也给他弄一个。总之嘛,那里比这里棒得多。”
轻悠忙给二娘打眼色,二娘也道,“对对,我记起那家了。那家的装潢可比这里有格调多了,不过,好像很贵的样子啊!”
轻悠笑,“咱们难得出来一次嘛,打牙祭当然要够有档次才行啊!三姐,六姐,你们说,对不对?”
两姐妹齐声应好,小八的声音响彻全店。
这不是明摆着在嘲讽林家一行人吃不起高级馆子嘛!
两姐妹稍稍按下气儿,顺着轻悠的话又狠狠埋汰林家人只吃得起这种杂牌儿餐馆,配得上他们的土匪强盗气质。
于是,一家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临走时,二娘硬是逼着大堂经理兑现承认,将订金给退了。
他们一出门儿,无独有偶,餐馆厅堂中那彩色琉璃鱼缸哗啦一下碎掉了,一万块大洋一条的招财锦鲤全蹦了出来,咱得食客们一大跳,刚进门的都退了出去。
门外,小八拿着一个超大的弹弓,掂着钢球制的子弹,笑得像狡猾的小狐狸。
包厢前,轻悠做扫尾,“雪忆,真抱歉。我们家最近撞小鬼,走霉运,家里人难免火气大了些,你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林雪忆气得冷哼,“轩辕轻悠,你们也太过份了。这里不是芙蓉城,更不是东晁帝国,你以为你们能横到几时。”
轻悠没想到林雪忆这就撑不住威胁起来,笑容不改,“林雪忆,你这话从何说起。我母姐们逛了大半天,想要好好休息吃个饭,订好的位置被人抢了,会生气,也是情理所至。到是有人一来就抢人家的位置,这于情于理来说,都不怎么礼貌哦!”
正有客人从旁经过,也好奇地望了过来。
林雪忆气得提高音调,“有你们这么得理不饶人的吗?人家餐馆的人已经说了给你们找新位置,你们还在这里大吼大叫,你们又有多礼貌!”
“要不是某人明明错了还不认错,还要仗着什么身份赶人,我家人也不是那么不好相与劝说的。”
“轩辕轻悠,你……”
“林雪忆,看在咱们两家到底相交一场,虽然那着实是一场孽缘,今儿的事就此揭过吧!我肚子也饿了,咱就不奉陪了。再,哦不,最好不要见了,省得把姐姐您气得满脸皱纹,要嫁不出去就罪过了。”
轻悠吐吐舌头,做了个鬼怪,拧身走人。
林雪忆气得浑身发抖,没想到这么多年后再见面,记忆中的小白痴会有这么强悍的应变攻击能力,她心下不满,恶从胆生,瞥见左右无人时,抬脚就想踢轻悠的小腿肚子。
哪知,包厢门突然打开,向兰溪大喝一声,“雪忆,你干什么!”
林雪忆吓得一脚踩空,就崴了脚,被林仲森扶住。
轻悠听到声音后,回头看到林雪忆的样子,扯了扯唇角,“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就是现实报。”
林雪忆气得表情狰狞。
轻悠不理她,抬头迎上向兰溪闪烁的又眸,她低讶一声。
“向大哥!”
她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故人,还是她心中愧疚多年的人。
她刚往回走了一步,就被林雪忆挡住。
林雪忆硬撑着不适,可惜兮兮地叫了声“兰溪”。
这一唤,便似拉回了向兰溪怔愣的神情,林雪忆立即扑进向兰溪怀中,阻止了他上前的身形,心底里的恨意和妒嫉如野火,一发不可收拾。
向兰溪抑了抑心底的情绪,还是伸手扶住了林雪忆。
轻悠见此情不便相叙,遂口头留下了自家的电话号码,点了点头,退身离去。
向兰溪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后,才收回了眼。
林雪忆的埋怨和难过,似乎都不能打动他。
他蔼声安慰了两句,便借口医学院还有事,先离开了,将筹备订婚典礼的事全部交给雪忆安排,没有任何异议。
对此,林雪忆几乎咬破红唇,愤愤地将高跟鞋砸掉。
赌咒发誓般恨道,“轩辕轻悠,我一定会让你像当年一样,也爬在地上像条狗似地求我放过你和你的家人!”
林仲森安抚道,“雪儿啊,刚才你真不该那么做。兰溪向来为人死硬正派得很,该是最见不得人耍奸使小手段的。虽然他没说什么,就是这样更让人担心。你还是多花些心思陪陪他,别让到嘴的肥鸭给飞了。
我瞧着,兰溪是不是也对轩辕家的小七有点儿那啥,你可千万把细点了。”
林雪忆恨得大吼,“不可能!向兰溪是我一手救回来的,他绝不可能背叛我。连向老爷子都认同我了。轩辕轻悠她休想!”
林仲森被侄女儿这一吼,也变了脸色,“唉!雪儿,女人还是不要太要强的好。再说,现在轩辕家的厂房还没找着,拿什么跟咱们争啊!”
林雪忆稍稍收敛了脾气,跟着林仲森离开了。
……
这日,女人们的购物热情也没有被这出小小的意外打击到,轻悠陪着姨姐们走得脚快软掉,替父母也添置了不少东西。
在陪着弟弟吃东西,逗着小侄儿休息时,突然碰到了锦业身边的心腹小厮来找。
“七小姐,总算找到你们了。四少让我来接你们,说家里有大喜事儿宣布!”
瞧小厮的模样,轻悠直觉是件大事儿。
于是忙让小八将姨姐们唤了回来,众人东西也买得差不多了,听到家里有大事宣布,也急不可待了。
一进大堂屋,就听到了轩辕瑞德高兴的笑声。
轩辕锦业看到轻悠,托了她的人上前,笑道,“事情都解决了!”
“什么事啊?”
看着父兄们喜气洋洋的笑脸,轻悠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就是厂址的事儿!大总统已经撤消了那道改迁令,咱们可以继续在那里建厂了,今儿一得消息,黄叔就带着族人们过去整地了。
而且,大总统为了表示歉意,还减免了当地所有商户一年的营业税收,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好运哪!”
锦业声音高扬,两条浓毛都似要飞起来。
女人们发出一阵惊喜的欢呼。
轻悠愣在原地,还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
她记得亚夫说过,她只要好好养病,过几日,一切难题都会迎刃而解。
此时看着家人们高兴的笑脸,她第一个想的就是想跟他分享这天大的喜事!
而那个时候,林家别菀里的人,却陷入了新一轮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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