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槐诗的眼角抽搐着:“那我现在不用你们的技术,不也在存续院的雅座里么?!”
“这就是好消息了,槐诗。”
沙赫鼓起掌来:“根据我们的观测,在你的归墟里,那一部分永生之兽的细胞已经在大司命的灭杀之下失去了扩散和传播的能力。所以你不需要住到我们的雅座里去,再留院观察两天之后,挂上一个体征监控之后就可以随便跑了。”
“行吧……”
槐诗的表情抽搐着,总有一种坐牢改成了戴上脚环居家服刑的感觉。
“还有其他的么?”槐诗问。
“当然啊,一大堆。”
沙赫低头看了一眼最后的结论,给他说道:“你的圣痕状况实在有些惨烈,连带着灵魂状态都有些不稳。在接下来的四个月到半年内,最好不要动用圣痕。鉴于归墟里的永生之兽细胞是保密物品,所以你也不能去寻找深渊造型师修复,只能等待它自行痊愈。”
“根据推算,差不多三年左右,大司命的神性就可以将归墟里全部的细胞灭杀完毕,到时候你还能白赚一大把生命力,怎么样?这笔买卖不亏吧?”
槐诗的眼角疯狂抽搐了起来。
合着永生之兽的细胞还要在自己的归墟里待三年?
“就没其他的办法了?”
“有啊,我们存续院有一种在实验中的技术,可以把你的归墟整个炸了,归墟没了,大司命也没了,你就自由了。”
“……当我没问。”
“对吧!三年而已,怕什么?你才十八岁呢。”
沙赫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三年,隐忍!”
“……”
“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是罗素让我带给你的。”
沙赫说,“得益于你在丹波内圈内的作为,在这一次天文会的临时会议里,他据理力争,以象牙之塔的名义,帮你要到了一块地。”
“地?”
“对。”沙赫颔首,猝不及防的用劲爆消息甩了他一脸:“现在整个丹波内圈都被划给你了。”
槐诗听了,愣了很久,又愣了很久,再愣了很久,忍不住惊声尖叫:
“啥玩意儿?!!!”
“就,丹波内圈,给你了啊。”
沙赫耸肩:“名义上来说,是象牙之塔的现境分校区,但实际上,不论从人事、财务还是行政上都基本独立,都归你管……你现在,我看看。”
他掏出手机瞅了一眼:“你现在也是象牙之塔现境分校校区的管理人了,未来三年,你不怕没事儿干。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槐诗的表情僵硬起来,不知道为啥,总有一种被安排的感觉。
丹波内圈,那么大的地,归自己了?
“看来罗素是铁了心要插手现境的事物了啊。”
沙赫感慨:“这可是象牙之塔第一个在现境的校区,到时候你恐怕压力会不小,不过年纪轻轻就功成名就了,真好呀。
据说超世志都要给你出金卡了,到时候能不能送我一张签名版?”
“……”
槐诗已经麻了,到现在还没能反应过来。
眼睛一眨,自己一个卧底,怎么就变成丹波内圈的老大了?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你们天文会是不是有问题?
“总之,那些事情你不必担心。”
沙赫说:“根据从丹波内圈得到的记录,宫本的单股负链rna病毒的成果已经更进一步,大概再过半个月左右,由存续院和象牙之塔联合开发的新药就可以进入临床阶段了。
针对兽化特征者最常见的两种并发症而研究的特效药,其余的并发症也在后续开发计划之中。虽然兽化特征者的深渊侵蚀依旧无药可治,但至少能够和常人一样的生活了……这都是仰赖与你的作为哦,槐诗。”
沙赫说,“作为感谢,宫本他将自己所有的股份都交给了你,希望你不要拒绝。”
“我?”槐诗茫然。
“对啊,你接受了他的请求,不是么?”
沙赫说:“你救了他,槐诗,如果没有你的援手,宫本很可能早就羞愧自裁了……谢谢你挽救了我的学生。
虽然按照到时候药品的定价,肯定赚不到什么钱,但他也没什么家产,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这个了。”
“我……”
槐诗沉默了许久:“我又应该做什么才好呢?”
他看得出来,罗素和宫本对自己的期许。
未来的丹波内圈,恐怕将会迎来新的面貌吧?
有了自己作为掌控者,有了象牙之塔的支撑,还有了全新的特效药。
从威望、秩序和生命健康方面三管齐下,丹波内圈也能抓住机会,摆脱曾经的阴霾,渐渐洗去尘埃和泥垢,迎来新的未来。
不只是如此,倘若槐诗真的能够将丹波内圈变成所有兽化特征者都能够得到平等对待的地方,那么它将会成为所有兽化特征者所向往的净土。
好像圣典中所说的应许之地那样,不止是现境、边境,乃至地狱之中的兽化特征者都会被这一缕珍贵的希望吸引而来,追随在这一面旗帜之后。
这一份压力委实过于庞大,令他无所适从。
“你不需要专门去做什么,槐诗,你只需要做你一直做的就可以了。”沙赫笑了起来:“所有人都会相信你的。”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他说:“你没发现天国谱系和兽化特征者之间的相似点么?”
槐诗茫然,旋即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你是说……深渊特质?”
“没错哦,天国谱系对地狱的适应性,这一份专长的灵感,就是从兽化特征者的身上而来。”
沙赫说:“曾经天国谱系里,兽化特征者不在少数。
甚至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又为他们解决地狱沉淀侵蚀的目的在里面的……虽然未能晋全功,但起码迈出了关键的那一步。
接下来的未来,就靠你们新一代去继续完善了。”
说着,他竖起大拇指:“任重道远啊,少年,加油吧!”
“……行吧。”
槐诗叹了口气。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命运之书都给自己塞身上了,害怕多点负担么?
只是在检查完毕,可以离去的时候,他还是有点犹豫。
再三求证。
“我现在的状态,真的算安全么?沙赫先生。”
他感受着自己归墟内的庞大压力,如芒在背,“毕竟是永生之兽的碎片,还是有点渗人啊,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槐诗可不想一觉醒来变成什么奇怪的东西。
毕竟永生之兽的名头在那儿摆着。
话说回来,哪怕只有头皮屑那么大的细胞组织,可毁灭要素毕竟是毁灭要素,就这么被自己一个三阶升华者压制,是不是有点太丢分儿了?
“放心吧,严格来说,你归墟里那一块组织,只不过是永生之兽的衍生物——哪怕都是统治者,也有腐梦那种用来丢人的家伙在呢,是吧?
所以除了带了点特性和挂个名字之外,实际上是没有办法和永生之兽相提并论的,威胁等级还在控制范围内。”
沙赫安慰道:“一般人遇到这种状况肯定是要进我们雅间,但你的话,有象牙之塔、考古队和深渊开发局一大堆单位作保,肯定没问题。
况且以你的身份和能力,也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光,回家自行疗养就行了。”
说完之后,他捏了捏下巴,想了一下之后说道。
“反正今天告诉你的事情不少,最后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永生之兽的真正具备威胁的,并不是这种程度的组织,而是它的本体。”
他说,“槐诗,在三大封锁所笼罩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会消亡的。“
这便是现境能够存续至今的凭证,也是被天文会所隐藏的秘密。
第一封锁·查拉图斯特拉大秘仪,断绝了曾经神明陨落所带来的混沌与无序,重新奠定了新的定律和物理法则,赋予了万物新的秩序。
第二封锁·彩虹桥笼罩现境和边境,成为至关重要的桥梁,令秩序得以维持。
这两者同白银之海和曾经陨落的天国,都是天文会所奠定的伟大造物,守卫现境的力量与屏障。
可偏偏在三大封锁之中,至关重要的最后一层,才是对于地狱中诸多存在最为庞大的威胁。”
沙赫说:“这不是来自天文会的创举,也不是任何人的缔造,而是现境本身所固有的存在基础——”
“——第三封锁·【万物归亡】!”
这便是现境和深度之下的地狱截然不同的本质。
并不是富有秩序和生命,而是拥有着开始和终结,具备奠定永恒循环和变化的力量。
地狱中不死的存在多如牛毛,具备着庞大力量的恐怖之物也不在少数。可不论是什么样的东西,一旦进入现境,便会被强制赋予无法豁免和逃避的命运。
不论多么完美无瑕的存在都将必然存在着终结。
不论多么恐怖的怪物都无法逃避死亡。
“明白了么,槐诗?就算是神明本身在寿命竭尽的时候,也将死去。”
沙赫说,“根据我们的计算,哪怕是毁灭要素·永生之兽,只要天文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也能够被杀死的。
但其结果,便是随着他的死亡,永生的流毒失控,瞬间覆盖一切,将这一份和灾难没有差别的无穷生命,馈赠给全世界……
届时,万物将集体获得畸形的永生,每一个生命迎来混沌的异变,现境彻底沦为活地狱……有比沼人症可怕一万倍的东西从其中酝酿而出。
这才是他被评价为毁灭要素的原因,也是永生之兽的痛苦根源。”
槐诗陷入了呆滞。
“听上去很可笑,是吧?”
沙赫怜悯的感慨:“它并非是不死,只是永生而已。不是杀不死,可只有它活着,万物才能死去。
一旦它死去,这个世界上将彻底失去意义……”
.
.
在恍惚中,柳东黎缓缓睁开眼睛。
听到了列车行进的声音,微弱的晃动中,车厢的顶灯照亮了他的眼睛。
他还活着?
可为什么印象里最后一个画面,是槐诗那孙子掏出抢来爆了自己的头?
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下意识的摸向了脑袋,发现还囫囵着,并没有多了一个洞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且身体……出乎预料的健康。
往日的隐痛和病症都消失不见,甚至连头发都重新长出来了,摸起来浓密无比,他竟然有点不习惯。
“二哥,你醒了?”
风评的脸凑过来,俯瞰,微笑:“看起来还不错嘛,感觉如何?”
“还好,就是没有力气……”
柳东黎叹息着,环顾四周。
没想到,最终还是被逮住了。
“我们这是去哪儿?”
“迦南。”风评说:“老爹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你带回去的,不要想着跳车哦,车顶上还守着两个人呢。”
说着,他藏在背后的手抬起来,露出麻醉枪,跃跃欲试的样子。
“行吧。”柳东黎翻了个白眼,抬起胳膊,却看到了一个漆黑的铁环,好像已经锁死在他的手腕上了,拔都拔不下来。
“这是什么?gps?”
“一位叫做艾萨克的先生留给你的,据说是大宗师米哈伊尔的作品,能够让你维持正常,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后半辈子都要带着这玩意儿过日子了。”
“啥?”柳东黎傻了:“为什么啊?”
“具体详情我也不太清楚,根据艾萨克先生的说法,除了分割出的那一部分污染灵魂之外,你以前的身体也彻底畸变了。
你的朋友实在没有办法,所以就干脆破罐子破摔,拿着剩下还能用的部分,用永生之兽的活性帮你重新长了一个出来。
你现在也算是……emmmm,半个沼泽人了?”
说到这里,风评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总之,做好一辈子不能见光的准备吧,哥哥,毕竟你现在已经‘死’了啊。
家里蹲生活欢迎你!”
“……”
柳东黎翻着白眼,长叹:“槐诗那个家伙,总喜欢做没有必要的事情。”
“好好休息吧,哥哥。”
风评起身,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再过几分钟我们就要到了,你得做好准备……
老爹可是想揍你很久了,说不定这次会被打个半死。撑不住的话,记得叫的惨一点,我和六姐会冲进去救你的。”
他走到门口,脚步忽然停顿了一下,回头说:“对了,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嗯?”柳东黎看过来。
风评神秘一笑:“现在的迦南,也有自动售货机了,联网的那种。”
“……”
柳东黎眼前一黑,脑袋越发的胀痛了起来。
季旖现在肯定已经恨不得想杀了自己了……
家庭关系和感情生活怎么就这么麻烦?
感觉反而是死了会更痛快一些啊……
他揉着脑袋,忽然有点羡慕槐诗那个王八蛋——只要不确定关系就不用负责,大家都是我的好朋友,当渣男也当的理直气壮,学到了学到了!
只可惜,为时已晚。
他叹息着,闭上眼睛。
越是靠近迦南,心情就越是复杂。
他从小在这里长大,以这里为荣。可十几年前离开这里的时候,却是以人人不齿的叛徒身份。
他曾经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甚至做好了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的准备。
可如今兜兜转转,竟然又再次回到了这里。
变成了一个残废,连牛郎这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都做不下去,只能当家里蹲。
说不定将来老爹看不下去,还要再被丢出去做个赘婿,每天擦桌子洗碗被人看不起,丈母娘过生日的时候,象牙之塔还要送来百亿订单什么的……
日子难过。
可他更害怕的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自己的养父。
想到那一张曾经对自己那么失望的面孔,他就有一种逃走的冲动,难以面对这一切。
可现在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不论是窗户还是门,通风管道到车顶,都已经安排了人手,而且好像还被注射了什么药剂,根本没有力气,跑都跑不掉。
不论如何忐忑,最后的大门都将打开。
窗帘后面有嘈杂的声音响起。
当轮椅上的柳东黎被推出了车外,终于从那一片涌动的人海里看到了自己的养父。
一别经年,依旧如故,像是饱经风霜的铁块那样,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面无表情,一步步向着他走来,低头俯瞰。
好像等待着他说什么一样。
被那一双苍老的眼瞳看着,柳东黎忍不住移开视线,低头叹息:“我回来了,父亲。”
沉默里,佩伦端详着曾经那个孤独的少年,却几乎快要分辨不出曾经的轮廓,只有那一双眼睛依旧未曾有所变化。
“欢迎回来,我的儿子。”
那个魁梧的男人弯下腰,伸手,拥抱着久别的养子。
那么用力,又那么欣喜。
就像是小时候那样,拉着他的手,便骄傲的大笑。
扶着他,从轮椅上起身,那个老人回头,向着所有人宣告:“看到了吗,各位?我的儿子,回来了!”
他说,“我们的英雄,回来了!”
那一瞬间,涌动的人潮里,有无数手臂兴奋的挥舞,雷鸣那样的欢呼声响起,呼唤着他的名字。
庆贺着那个为他们牺牲了一切的英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