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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见面
    第七十七章见面

    过了午小冬总是习惯小睡一会儿,这个习惯可以说是雷打不动。每次小半个里辰,红芙替她重新梳整发髻,笑着说:“老夫人倒真是好相处的人,咱们先前心事都白担了。”

    “是啊。”小冬把玩着梳子,噗哧一笑:“可是她一点也不老……”

    “正是呢,一见面我也吓了一跳,倒不象姑爷的娘,倒象姑爷的姐姐呢。”

    外头小丫鬟进来,屈膝行礼,轻声说:“夫人,姑奶奶来了。”

    因为姚锦凤的身份,她是秦氏的干女儿不错,可是下人总不能喊她干姑奶奶吧?姑奶奶也不算喊错。

    “啊,快请她进来。”

    姚锦凤脸红红的,额上还有亮晶晶的汗珠。小冬诧异地问:“你这是从哪儿来的?”

    姚锦凤坐了下来,没有说话。红芙替小冬别好簪子:“中午熬了酸梅汤,我去给夫人和姑奶奶盛来,也解解暑。”

    等红芙一出去,姚锦凤就往小冬身边移了移,拉着她的手,低声说:“我……刚才见着他了。”

    他是谁?谁是他?

    这还用问么?

    小冬微微一惊:“在哪儿?”

    “我刚才出去了……”她深吸口气:“前天我们回府的时候,有人在门口给我递了个纸条……”

    小冬眉头一皱:“你好糊涂,你怎么知道这纸条是谁递的?”

    “他的字,我认得。而且,上头有我们以前用过的标记,那个旁人不会知道的。”

    “那你就去见他了?”

    “嗯,就在后面街上的茶楼里头。”

    这算什么?先斩后奏?

    还是坦白从宽?

    “那……都说什么了?”

    “没说旁的。就是从那次观星台出了事之后,我和他再没见过面。有的话,也确实该说清楚。”她的手指拨弄着一只象牙胭脂盒子,轻声说:“他已经娶了妻生了子,我也嫁了人了。再想起那时候的事情……就象上辈子的事儿一样。喝了一杯茶,我就回来了。”

    屋里静悄悄的。

    小冬想,姚锦凤只是需要找一个人倾诉。

    有些事,也许在心里已经存了很久。也许说出来,她会觉得轻松释然,能真正将这段往事放下。

    她望着那只象牙胭脂盒,指尖顺着上头雕琢的花纹划动。

    “开始的时候,我没在乎过他是什么人,一直到最后,我也不在乎。他是皇子还是平头百姓都没有关系,我只知道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在紫檀山,这才是最重要的。可是一件事情,当你身边所有人的都反对的时候,只有你自己坚持,那没有用。我一直以为他和我会一直好,可是他却要娶别的人……”

    红芙的酸梅汤一时半会儿大概端不来了,小冬倒了杯茶给姚锦凤。她喝了两口,紧紧攥着杯子,继续说下去:“我当时不是有意的,即使他要娶别人,我也不会想杀他。以前有几次吵了嘴,他递过东西讨好我,我就扔在他身上——可那时候,我手里拿着刀子的……他的血沾在我手上,热热的,黏乎乎的……”她手抬起来,认真的看着自己的手指,仿佛上面还沾着未洗去的血渍一样:“那时候我都要傻了,一直被关在一间屋子里,没有光亮,听不见声音,也没有人来。我就反来复去的想,要是他死了,我也跟着去死……到了黄泉路上我们也能作伴儿,我得跟他说,我没想杀他的……真到了那地步,不知道他会和我说什么?他怪我吗?还是……”

    小冬静静听着她说。

    “结果一直到离开京城,我也没见着他。王爷让秦烈送我走,走得远远的,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回京城来。秦烈和我说,他没有死。那会儿我求他,让我回京城来,我只要再见他一面,和他说两句话就行……”

    结果一隔就是这么些年,物事人非。

    “那,他没说什么?”

    “说了。他说他知道我不是有心的,他也不怪我。知道我过得还好,他也就放心了。他还提起他儿子来,我跟他说,我也有现成的孩子了,两个侄子一个侄女儿……其他的,也没有说什么别的。”

    其他的也没有什么?

    既然有其他的这三个字,那就应该有什么,而不是没什么。

    小冬没有再接着追问,转而问起:“对了,你家那一位,什么时候能到京城?他是一个人来,还是把你们家里那三位混世魔王都带来?”

    “他说手头的事儿差不多还得半个月,算一算,现在该在半路上吧。”

    “嗯,我只听秦烈提过,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姚锦凤一笑:“你不用绕圈子,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被她堵了这么一句,小冬也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她早知道姚锦凤是这个脾气。

    “你放心,我不会再做什么的。当年我是喜欢过他,可是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嫁给万河之前,就已经和他说起过这事儿,他也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心里装的人是他,所以我才嫁他。三心二意水性杨花这种事情,我做不来。”

    那就好。

    可有的话小冬还是要说的。

    “你不要再和他见面了。而且……最好早点儿离开京城回遂州去。”

    姚锦凤看着她,小冬耐心地解释:“你也听说过景郡王与二皇子谋乱的事吧?”

    “知道,唉,景郡王府的人是不是都……那个和你挺好的小姑娘叫赵什么来着?她怎么样了?”

    “她嫁了人了,就在屏州,离遂州不远。”小冬说:“从二皇子坏了事之后,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三皇子呢。皇上没有旁的成年儿子了,他既是嫡子,也算是长子了。他地位有多重要不用我说了吧?别说他到茶楼来和你见面,恐怕他每天掉了几根头发都有人替他数着呢。你也说了,那些人那些事儿都过去了,你千万不要再卷进去。”

    姚锦凤慢慢的点头:“我知道了……”

    小冬没再和她细说。

    其实现在的情形她也不是十分的明白。三皇子和三皇子妃可算是模范夫妻,三皇子身边没有姬妾,京中人无不称赞他的品行,着实是端正贤明——都端正得有点过了头。连皇后想将李氏女放置到三皇子身边,他都不肯,母子间婆媳间为这个还生了不少闲气。皇后奈何不了儿子,就拿儿媳妇出气,认为她妒毒。三皇子妃吴氏可不软柿子,虽然她不能顶撞皇后,可是皇后寻衅几次也没能把她怎么样。吴氏的父亲,那位洮州镇守虽然已经算是半退隐了,可他余威犹在,吴氏又生了儿子。

    后来这事儿是皇帝出面,才算暂时搁下。

    可是肯定不能就这么算完。

    皇后为了巩固自家的权势门第,还有她自己将来的地位,势必要将在外戚的道路上大步前进,就算是夫妻父子母子之亲,放到权势的天平上一称,孰轻孰重还用得着问么。

    而三皇子妃吴氏那一边,如今也算是外戚了。旧一代的外戚与新一代的外戚之争,隐然已经拉开序幕。皇后给自己挑了个好儿媳妇,现在见成果了——两人斗起来可算旗逢对手。

    所以姚锦凤是万万不能搅进这混水里去的。不管是两方中的哪一方,伸出小手指来就能将她碾得粉碎。

    姚锦凤自己应该也已经明白了。在皇权之下,儿女私情能算得什么?

    送走了姚锦凤,小冬心里并不平静。

    她想起姚青媛。

    自己的母亲,何尝不是皇权之下的可怜女子。爱情?爱情算得了什么?根本不值得……不值得啊。

    不过,后来姚青媛是怎么嫁给了安王的,小冬一直没有细问过。以前是怕惹着安王伤心,后来懂得越多,就越不会去问,因为中间牵涉到的事情太多太复杂太沉重。

    红芙才端着酸梅汤姗姗来迟。小冬白她一眼:“你就是现买冰糖酸梅煮汤去,也早该回来了。”

    红芙知道她不是真生气,笑着说:“这可算熬到火候了,您尝尝。”

    深红的酸梅汤盛在琉璃碗中,碗外沿上渐渐凝上了雾,接着又变成了细密的小水珠。小冬尝了小半碗,没敢喝多。

    “姑奶奶过来说了什么?”

    小冬只是摇摇头,红芙也就会过意来,不再向下问。还剩的半碗酸梅汤放在桌上,碗上的水珠渐渐汇在一起淌了下来,在桌上积了小小的一滩。

    但愿这件事快点过去,不要再节外生枝。

    小冬虽然想留秦氏和姚锦凤多住,可是既然有了这件事,还是早早送姚锦凤离开的好。美丽的女人被称为祸水,果然是有原因的啊。她自己毫无害人之念,可是每每那些是非却都是因她而生。

    是她的错?是美丽的错?还是爱情的错?又或是皇权的错?

    小冬摇了摇头。

    小冬虽然想留秦氏和姚锦凤多住,可是既然有了这件事,还是早早送姚锦凤离开的好。美丽的女人被称为祸水,果然是有原因的啊。她自己毫无害人之念,可是每每那些是非却都是因她而生。

    是她的错?是美丽的错?还是爱情的错?又或是皇权的错?

    小冬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