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荣国公府出来,太阳已经西斜到了半空里。
慕容小花回想方才自己在寒烟阁的表现。看看这里,摸摸那里,然后拐弯磨角的扯上秦观,喜悦地说,秦师兄喜欢这个,喜欢那个。
又有意无意的,提起秦观小时候的事,好像真和他有什么似的。刘木兰初时不理不睬,后来脸色越来越难看。
冷眼扫向慕容小花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敌意。
慕容小花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坐在回府的马车里,她越想越不安,低声说:“姐姐,总觉得我们是在做坏事呢。”
郭思谨笑着问:“你想不想让秦师兄被人绑了,或是被人下了药半死不活,或者每天都会遇到不顺利的事?或是这辈子都不开心。”
慕容小花毫不犹豫地说:“不想。”
“你想不想让木兰这辈子都不开心?”
“不想。”
“你想不想让秦师兄娶到他的意中人,他意中人的父母又能接受他?“
慕容小花热切地望着郭思谨说:“当然想,想的很。“
郭思谨笑道:“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就不重要了。”
慕容小花说:“我不太明白呢。“
“要让秦师兄从这件事里,彻底摆脱出来。这样的话,等圣上解除木兰婚事之后,荣国公才有可能接受秦师兄。
若是荣国公认为是秦师兄影响了木兰的婚事,他会把怨气记在秦师兄头上的。婚事就不好谈了。
还有,要让荣国公知道,秦师兄也不一定是他非的女儿不娶,想攀附他似的。有好姑娘等着秦师兄呢,他们再嫌弃,等秦师兄成了亲,他们后悔也来不及。“
慕容小花感叹道:“姐姐,你考虑的真周到,难怪能说动阿翁。”接着低声说:“看到木兰姐姐这个样子,我挺难过的。能不能偷偷的,把真实情况告诉她?“
“不能。“郭思谨坚定地说:”荣国公是何等的聪明之人,木兰知道了真相,假装的悲伤,是逃不过他眼睛的。“
慕容小花想了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叹息道:“也是。”
二人一路悄声的说着话,便到了府门口。门口的府卫说:“世子妃,世子在书房等您。”
张伯走后,赵瑗又在思索宋羿说的话,看着郭思谨款步姗姗的进来,他坐着没动,剑眉微颦,不悦道:“回来就往别人家里跑,怎么不在家等我。”
“我以为你白天不会回来了,听张伯说金国使者今日就会抵达。”郭思谨说着这话,走到他背后,揉捏着他的肩膀,笑问:“跑来跑去的,一夜没得休息,夫君辛苦了,这个力道行不行?”
这句辛苦是郭思谨发自内心说的,昨夜赵瑗在船上跟她说了一阵子话,就下船走了。说是骑马的速度快,要赶在天亮前回杭州。
赵瑗走后,郭思谨趴在她小房间的塌上,狠狠的哭了一场。她觉得赵瑗说的很多话,虽然是骗她,但对她的情意是真的,是真的想见她才会来的。
对她以及爹爹的关心也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
等了半年,终于等到了夫君对她的回应,内心的激动加感动,只能用哭来表达。
至于赵瑗为什么要骗她,她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因为这不重要,对她好就行了。
她只要安守本分,不去做错事,他就没理由把她赶出府,那就能永远这样下去。
他偶尔对她说那点谎,与美好生活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赵瑗不知道她千回百转的心思,捉着了他肩上的小手,似是不经意的问道:“你喜欢我什么?”
郭思谨歪头看着他低垂的眼帘,毫不犹豫地朗声说:“长的好看。”
“还有呢?”
“长的好看。”
赵瑗抬眼望着她,不满地说:“再没别的优点了吗?”
郭思谨呵呵笑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想知道,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子的,除了好看还有哪里好。”
郭思谨望着赵瑗漆黑的眼眸,欢快地说:
“好看就包括了所有呀。只有喜欢一个人,觉得他什么都好,才会觉得他好看,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想看。
若是不喜欢一个人,既使他鼻子眼睛嘴巴都很好看,也不会觉得好看。你想想看,是不是?”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很好看。”赵瑗回忆似的说:“很明亮,整条街都被你浅浅的笑容照亮了。”
他略扭了头,抬眼望着郭思谨问:“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明白。”郭思谨嘴角上扬,满眼的笑意:“就像我第一眼看到你,初升的太阳都让你给比下去了。”
赵瑗徐徐展开的笑意,僵住了:“骗我,晚上哪里有太阳。”
“九月八日清晨,在西城门外,你穿了身天蓝色的骑射服,右手的拇指用白色的布条裹着。”郭思谨望着他的拇指,轻声缓缓地问:“怎么受伤了呢?是打猎时碰着了吗?”
这个死女人,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半天后,赵瑗哼了一声说:“你来杭州做什么?来看我的吗?”
“嗯。”
“如果没在城门口碰到,你准备怎么见我?”
“去东市胡家包子铺门口等,听说你早晨喜欢和侍卫一起去那家吃饭。”
“你怎么知道的?”
“我请人来杭州调查了。”郭思谨嘿嘿一笑说:“花了五十两银子呢,就为了打听你能在哪里碰到你。”
赵瑗把郭思谨从他背后扯到了他面前,眯眼望着她问:“长的不好看,你就不愿意了?”
郭思谨哈哈大笑道:“对呀。”
这个死女人,看人怎么能只看外表呢?现在是好看,可是随着年龄增长,会变老啊。
赵瑗不高兴地问:“哪天变难看了,还喜欢吗?”
郭思谨紧抿着嘴角,连连点了几下头。
赵瑗转了转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的眼睛又问:“那你愿不愿意,为了我去死?”
郭思谨毫不犹豫地摇了一下头。
“为什么不愿意?”
赵瑗望着郭思谨紧绷的小脸,急等着答案。
郭思谨目光闪烁,一直不开口。
二人正僵持之际,被张伯打断了。
张伯远远看到书房的门大开着,便径直走了进去,一只脚跨入门,抬头便看到两个人,一站一坐,手拉着手,两两相望。
一时间进来不是,退出不是,最后硬着头皮开了口:“世子,宫里传话过来说,使团快进城。圣上让您这几日称病在家,莫要出门。”
赵瑗松开郭思谨的手,站起身问:“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福全说,圣上刚得了消息,完颜亮的堂妹完颜贞也在使团里,想在我们这里找如意郎君。”
“跟我有什么关系?”
“圣上怕那姑娘,万一看上您,留下来不走了。”
赵瑗嗤笑了一声说:“马上给宫里传话过去,就说我是娶过亲的人,况且已经发过誓了,要同世子妃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不另娶不纳妾,让那些女人们都趁早死了心。这样总能出去吧?”
张伯看了眼赵瑗旁边的郭思谨,迟疑了一下说:“世子,这样说,是不是不妥?万一这话传到安国公那里呢?”
“算了,我去宫里一趟,直接找圣上说。”
赵瑗在御书房见了皇帝,把在家时话,又说了一遍。末了,加了句:“爹爹,您觉得臣这样的说法,能糊弄住那些人吗?”
皇帝沉吟了片刻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若真是打你的主意,我们另想法子,这点小问题就解决不了,那还真是朝中无人了。这倒是小事,我主要担心的还是你的安全问题,你既是打定了主意,随你了。”
接着又说:“估计这会儿快要入城了,在湖州逗留那一日,是由王嗣同陪同接待的,此次他也跟着来了。你找机会私下里见见他。”
赵瑗听皇帝说出王嗣同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在他刚想问时,皇帝又说:“王知府的小儿子,那首《清莲》就是他做的词,是个人才。”
杭州城的文人墨客,无人不知《清莲》,词中描述了一名宛若莲花般纯洁高雅的女子。自然清新,沉香袅袅,而又生动静谧。
一年前,有个叫做牡丹的官伎,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清莲,并且日日吟唱《清莲》。一时间大火,一跃成为头牌。
赵瑗想了一会儿,才想起王嗣同是谁。
他心情沉闷地走出御书房,宋羿也跟了出来。在他身后,低声说了一句:“你要小心。”
赵瑗负手,扭着脖子,斜眼望着身穿藏青色官服的宋羿,话里带笑的说:“你也要小心,别被人看上,把你拉去金国去做上门女婿。”
宋羿无视他的调笑,郑重地说:“你要注意安全。秦八有点木呆,府卫里有个叫段子青的,人挺机灵,身手也好,你注意注意,看能否看得上。”
赵瑗掏了一下耳朵,眯眼望了下天空,清淡地说:“你要是不放心我,就把这差事辞了,还跟着我?”
宋羿转了笑脸:“好不容易得了这美差,我才不会辞。看到那些整日耀武扬威的达官贵人,在这里低眉垂眼的,心情别提多舒畅了。”
赵瑗对他挥了个手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