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瑗走到他曾担心山体滑坡的那段小路上时,问在前面开路的夜飞:“你们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夜飞犹豫了一下答道:“跟在锋哥他们后面。”
“不是说不让你们跟吗?”由于赵瑗心情颇好,这两句问话语气平淡,没有责怪的意思。
但夜飞仍是不敢怠慢,急忙解释:“那几个人拿着大刀上山寻人,杀气腾腾,看着怪吓人的。”
“不相信我的能力?”
“不是不是,主要是兄弟们站的太累,想活动活动走走路。”
赵瑗又问:“真的是跟在他们后面?”
“真的,谁说谎娶的媳妇丑。”
赵瑗这才放心了。夜飞迷信,他认为经常说的话,和发的誓,都是会实现的。他最怕别人说他以后娶的媳妇丑。他认为面对一个丑媳妇,比偷偷地跟在主子后面还遭罪。
秦老大发现上山路上没有脚印,他以为是文士衫的人干的。其实是夜飞领的人干的。
赵瑗听了老李头的话,带着祝小月逃亡前,去了趟茅厕,借此机会见了夜飞,告诉他不许跟着,把他们的踪迹消了就行,不听话,就把他的腿打断。
跟着一帮暗卫,还咋英雄救美,你侬我侬呀?
赵瑗没料到,另有人追杀他们!他想的是,秦老大的人,这时候又不会要他的命。只要在秦老大的人找上他前,把祝小月藏好就万事大吉。
看到锋哥那帮人,他后悔死没让暗卫跟着。看见梁夫人要杀完颜滚的样子,更是后悔。
谁知道都是白紧张白担心了,暗卫一直跟着呢。
赵瑗没好气地说:“以后跟着的时候,露个头。暗卫是干什么的?是跟主子壮胆的。你们偷偷跟着是什么意思?跟没跟有什么区别?你们是不是想偷听我会不会说你们坏话呢?”
夜飞经常跟着赵瑗,对他太了解了,这是嫌大家听去了他说的情话。于是急忙否定:“是想让兄弟们见识见识主子能力的,虽然没有武功,照样击退敌人。”
夜飞不提他们经历的事还罢,一提起来,让赵瑗想到了,他吸蛇毒的事。他狠狠地照着夜飞的屁股踹了一脚:“看到女主子受了伤,那么危机的时刻,怎么不现身?”
现身?当时现身了,估计腿真要被打断了。他不就是想在女主子面前,表现的么?给了他空间表现了,反倒挨骂。夜飞急声说:“小的错了,下次有风吹着主子,小的们都赶快出来挡风。”
当暗卫难啊!
谁不难?难道当官就不难了?
李知府已经几夜没睡了,坐在临时搭建的草篷子里。前半夜的时候,同慕容小花和陈侍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他们三个人观点大不相同。
慕容小花坚信着进山的人,绝对不会有事;李知府是不确定,但抱了极大的希望;陈侍郎已经做好了受连累的准备,与李知府感慨十年寒窗如何的辛苦,终于金榜题名,入朝做了官,这怕是又要打回老家耕田。
李知府没吱声,慕容小花善意的提醒陈侍郎,也不一定耕田啊!你不是有学问么,可以做私熟先生。
陈侍郎说她,你不是说他们不但能完好无损的出来,还能把事办妥了嘛。
慕容小花说,你不是不信嘛。
陈侍郎说,我不信,我也想听好听的话。
陈知府早已是身心疲惫,呼吸都觉得累,但在这里他是头,只好强撑着精神。听着他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不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
“李大人,李大人,有人从山上下来了......”
听到“下山”二字,李知府一个机灵就醒了,没有任何迟疑的就窜到了草篷外面。
朝着这边走来的是一队人,前面是慕容谨,祝东风,祝小月,秦老大和李县令,在他们后面跟着三四个壮汉子。
最关心的人没在里面。
“大殿下呢?”李知府急问道。
“完颜滚呢?”慕容小花急问道。
秦老大快走了两步,应话:“殿下明早下山。”又朝着小花说,“他和殿下在一起。”
“你是谁?”陈侍郎提出了重点问题:“山上的事,怎么说了?”
秦老大没理会这个不认识自己的人,而是对李知府说:“这事老秦做错了,已经通知了山上的人,在山门内集合,打开山门,接受官府的安置。”
李知府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真的?”此时他看的是李县令,关键时刻,还是自己人的话可信。待到李县令点头,李知府才敢心花怒放。
激动地对慕容谨说:“你交待的马车,已经备好了。”转身朝着左后面一指,“在那里。”
祝东风对慕容小花说:“小花,我们回去,你阿爹就在同里。”
慕容小花吱吱唔唔的说道:“你们走吧,我等天亮再走。”
慕容谨对着慕容小花说出了下山后,唯一的一个字:“走。”
但这一个字,并没有说动慕容小花,她头一扭又回了草篷子里。
这整个过程,祝小月一句话没说。直到坐在慕容谨赶的马车上,整个车上,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她才委屈开口:
“娘,这件事是女儿错了,但爹爹不该这么对我。我是大人了,有人身自由。他怎么能强行把我带走,当时还有那么多人,太让我丢脸了。”
祝东风拉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手里,轻拍着她的手背说:“是你爹爹太过份了,一会儿到了客栈里,让他给你道歉。”
祝小月是在半山腰,秦老大的院子里醒来的。醒来后,弄清了身在何处,就生气的说要回到自己原来呆的地方,要自己一步一步的走下山。
这是理由嘛,她想看看赵瑗怎么样了,又不好直说。
当时慕容谨一句话,让她闭嘴乖乖的跟着他们一起下山了。慕容谨对着她笑道:“不跟我们走,还把你敲晕,像扛稻草个子似的,把你扛下山。”
祝小月立马老实了。
祝东风说的道歉,没让祝小月有一丝的高兴。她沉闷地问:“等到了大理,他也会这样管我吗?我不能出去和朋友一起玩吗?”
“能,只要不是危险的地方,随便去。”
“那要看危险如何定义了。有人会认为,走出自家院子,都是危险呢。”
祝小月接下来想说的是,与其这样,我就不回大理了,我跟弟弟一起在杭州玩儿。又觉得眼前这事,自己做的是有些过份,对不起爹娘。
没等祝东风接话,她又说:“我困了,咪一会儿。”说着话,靠在了祝小风肩膀上。
祝东风看到祝小月情绪低落的样子,有些失落。前十八年,没有他们在身边的时候,她也一样长得好好的。
自己想给她更好的生活,这个想法难道错了吗?
祝东风闷闷地低下了头。这时候,她看到祝小月虎口处的淤血,她轻轻的用拇指在上面轻拂了一下,想问问是怎么回事,疼不疼。却没敢开口,怕惹她不高兴。
赵瑗他们到达半山腰里的时候,那里基本没什么人了。
秦老大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决定要干什么,立马就要干。他把能通知到的人,都通知了去山门口集合,没有通知到的,让通知到的人,去通知。
小儿子失手之事,令他心如刀绞。慕容谨的一句话,令他开怀了。慕容谨说,丢一只手换来全家的性命,这是幸事。
也是啊!白天还意气风发的诸葛先生,现在已经暴尸荒野了。
若不是慕容谨来这么一搅合,大皇子被诸葛先生的人先下了手,说不定他全家人的性命不保。
穹山不是个好地方。所以领着一家老小,连夜离开。
秦老大在半山腰里根据地,基本没什么人,说明还有人。宋羿在那里等着。
宋羿、宋小宝和李县令得了赵瑗和祝小月不见的消息,宋小宝决定上山去找,李县令也要去,被宋羿劝住了。说是没武功对山路又不熟,万一走失了,还要给别人添麻烦,去找他们。
宋羿看到赵瑗以及跟在他身后的六个人,嘴唇紧闭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们现在下山吗?”
赵瑗先是反问,祝东风她们是不是下山了,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才说等天亮,和完颜滚一起下山。
还有多少令他意外的事呢?宋羿心里有些失落。他不知道赵瑗带了暗卫,更不知道完颜滚也在这里。他在为赵瑗的安危心焦如焚的时候,别人在众人的保护下,带着她游山玩水。
有暗卫在暗处,以秦老大的能耐,根本伤不了人。他居然可笑的怕别人出事,跟别人互换身份。
别人赵瑗躺在昨晚他躺过的狭窄的石床上,心情仍是很愉快。他知道宋羿心里不舒服了。你不让我心里舒服,我也不让你心里舒服。
若是做了别的对不起他的事,都可以原谅的。
唯独这一件事不行!竟然在他的甜思思面前说他的坏话,不让暗卫把他打死山上,弄个失足落崖的现场,就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了。
其实还有个更悲催的人,宋小宝。这个时候宋小宝还在山上满山的跑着找人。主子没想起来他。
翌日,完颜滚被暗卫做的简易担架抬到了半山腰处,和赵瑗汇合。
赵瑗看着完颜滚沾着血迹的破衣烂衫说:“那里面不是有衣服吗?怎么不换一下。”
完颜滚嘿嘿一笑:“不喜欢穿别人的衣服。”
赵瑗又问:“昨晚跑那么快,休息了一晚,反倒走不成路了?”
完颜滚又是嘿嘿一笑。
众人下了山,当赵瑗看到慕容小花朝着他们飞奔,又扑到担架前时,很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受伤。昨日他若是受了伤,甜思思不是也要这样的担心他么?
想到此,赵瑗突然惊住了,慕容小花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爱慕上完颜滚了?
换成别人,赵瑗也许会认为这是一件好事。打到敌人内部去的嘛。
他妻妹啊!
这事不成。
赵瑗上前拉了慕容小花的胳膊说:“走,我们回同里。”
慕容小花正在泪眼哗哗地问:“你哪里受伤了?”
完颜滚有气无力地说:“哪儿都受伤了。除了露出来的脸和手是好的,别处都坏了。”
在他们不远处,一夜未合眼的李知府和秦老大正在拿着名册,清点人数。慕容小花站起身,冲到秦老大身后,厉声质问道:“你怎么能把他伤那么重?”
你们解释吧,完颜滚赶紧闭上眼装昏迷。
秦老大正准备说,不是我干的。灵光一闪,改变了主意,坦然地说:“一个金国人,跑到我们地盘上,饶他不死,就算是对他宽容了。给他一点小教训算是轻的。”他急忙又说,“这时候你不去关心你阿爹,关心这个外人,像话吗?他又没死,你急什么急。”
秦老大的声音很响亮,面前站着的一千多号基本都听清了,立刻投来的钦佩的目光。老大果然是个人物,此时收归朝廷,并不是怕他们了,是想让大家有个更好的前途。
慕容小花呆愣了一下后,对赵瑗说:“姐夫,完颜滚麻烦你照顾了,我先回同里。我们在同里见。”说着奔向路边,解了马绳,跨马而走。
这时候祝小月刚刚醒来,她翻了个身,面朝里继续睡。
祝东风笑意盈盈地说:“我去隔壁看看你爹爹,你再睡一会儿,等我回来,给你梳头。”
“我们什么时候去大理?”祝小月头也没回的问。
“原计划在这里呆两日。我去问问你爹爹,今日走不走。”
“我想再停几日,父亲知道了我们的消息,或许会回来看我们。”慕容谨的神态有些黯然。
祝东风迟疑道:“我们今日去枫林寺吧?母亲在那里。”
慕容谨没接她的话,而是自顾说道:“父亲曾在穹山的一个山洞里,住过一段时间。”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也可能是偶尔去。”
“你怎么知道?”
“山洞里面有他的手稿。”
祝东风惊讶地问道:“写了什么?”
慕容谨漫不经心地说:“一些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