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吴凌珑摸着翘儿的脸道,“你既然执意跟他走,娘也就不劝了,你是渔户出身,指定比长帆能吃苦,平常多敲打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别让他知道这钱袋的事。~,”
“嗯!翘儿绝对藏好了!”
“呵呵。”吴凌珑看着儿媳又是心疼又想笑,“我今天晚些时候,去你爹那里说一下,本来答应你爹让你过好日子的,这下又辜负他了。”
翘儿使劲摇头:“谁说长帆就一定做不成事!我看他行!”
吴凌珑只淡然一笑,不作多言。
翘儿啊翘儿,你还年轻,我也年轻过,我也有过你这样的时候,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女,觉得嫁的是如意郎君,将来一定都能平步青云,过上好日子。
但真正平步青云的,可能是任何人,但绝不是你我,绝不是。
人越活,越会发现自己的平凡,会纠结苦恼,会怀才不遇,然后就是麻木,越来越麻木,最后除了守住这一亩三分地外,就再没别的想法了。你父亲老林头就是那样一个人,所以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让你嫁入咱们家,让你不再受那份罪。我也是,我也希望长帆不要受这些罪了,谁都不是天之骄子,天之骄子只有一个,他在北京,不在浙江。
可奈何啊,男儿有志,你浇不灭的,要让这现实来浇灭它。
我能做的,也就是在那希望之火灭了以后,尽量让你们活下去,不要一下死透了。
看着吴凌珑慈祥的笑,翘儿是完全想不到这些的。
同样地,看着杨长帆的决然,吴凌珑也是想不到那些的。
杨长帆是真正麻木过的人,苟且过的狗。可说他不学无术,他比谁都冤,他通读世界海洋史,他将机械工程烂熟于胸,他觥筹于教授之间,他游走于南海之境。
家人眼里的他只是冲出家门。
他心里想的,却是走向世界。
好吧,现在走向世界对于杨长帆来说还太远了,他首先要走向沥海所,首先要让自己活过今年,让翘儿过上好日子,可就这么点儿路,他刚走到一半,就慌了。
只因平常是村民游乐场的岸堤,竟然成了正儿八经的阅兵场。
远远望去,百余来兵士排成防震,尽量笔直地站着,黑胖子陪着一位明显是将军级别的大哥阅兵,这位想必就是那位重视火器的都司佥事了。
离太远看不清楚,大概可以确定的是这位将军甲胄比千户要豪华不少,个头也超了这黑胖子,下巴上有些胡子,身材颇为魁梧却不肥胖,虽谈不上多么的英姿飒爽,但总算是有将军该有的样子。
而且这位将军来得也够早,真不知道是几时启的程。
不过这并不影响杨长帆将要做的事,因为沥海所的实际掌控者从不是庞取义!从不是!
杨长帆大概扫了一眼,阅兵重事,他也不敢过去,只溜着边儿往千户府的方向走去。
这边岸堤上,庞取义可要紧张好多了,他陪着将军阅了兵,只是将军好像不怎么在意队列,转眼走到岸堤边上,低头看了看防事是否牢固,而后走到铳前摸了摸,摸了一手黑,又凑到鼻子前面闻了闻。
“最近刚发过铳?”将军淡然问道。
“是了,我们定期试铳。”
“好样的!”将军颇为喜欢,点头道,“铳是未来战事的关键,你的重视是对的,我有机会,会禀告指挥使大人,给咱们沥海所多配备几门。”
“谢将军!”庞取义表情那叫一个激动,振振有词道,“多几门铳,弟兄们跟倭寇打起来也多几分依仗!”
依仗个鬼,庞取义只有窃喜,昨儿试炮真是试对了,被表扬啦哈哈。
“嗯。”将军点了点头,而后再次望向不怎么整齐的军队,仔细看的话,里面好多人甲胄都是破的,装备奇烂,将军也不多说,只问道,“除去眼前这百十来人,其余能作战的还有多少?”
“七百人!”庞取义立刻答道。
“说实话。”
“……”庞取义咽了口吐沫,扫了下军队,“四百来人。”
“实话。”
“……”庞取义相当尴尬,咳了一下,“能凑二百人。”
“这个数目差不多。”将军叹了口气,“我知道情况,不会怪你们,能留下来的都是好样的。”
庞取义这才松了口气,这位将军果然明事理,不至于在这方面挑刺儿。
“只是啊……”将军又扫过一干老幼病残,“海贼若是不要命,真来这里,不知能守多久。”
“吾等誓死坚守!”庞取义立刻又来劲了,振臂一呼。
“誓死坚守!”军士们都用吃奶的劲儿喊了出来。
“看到诸位将士的决心了!”
将军有些敷衍地挥手慰劳过后,便让千户将队伍解散,然后像哆啦a梦一样不知从哪里掏出了本子和铅笔一样的东西,简单记录了一些东西,而后开始速写。
是的没错,就是速写,把沥海所沿海防事和海岸状况速写出来。
千户副千户只瞪着眼睛在后面看,这位将军还真有闲情逸致啊。
将军手也快,没多久速写出了轮廓,没再做修饰便又像哆啦a梦一样藏起了宝贝,而后非常虚伪地解释道:“习惯了,记录下每个卫所的情况,没有别的意思。”
“将军细致!末将拜服!”
“走吧,去库房看看!”
“将军请!”
千户府大厅,杨长帆坐在这里等了好久丫鬟才端来茶水,说夫人很快就到。
隐约之间,杨长帆看到内堂拐角处闪出了半个黑胖的脸,偷瞥自己,而后又躲了起来,随后传来窃笑和撼地一样逃跑的声音。
这太可怕了,还好老子结婚了。
按照杨长贵的推断,所里面光棍儿极多,即便是悍如庞大小姐,估计也有人敢娶,只是庞夫人不一定愿嫁,可反过来,庞夫人希望闺女嫁的人,通常而言却是不敢娶庞大小姐的,剩女就这么造就了,所以说结婚不难,难的是降低标准。
“哎呦侄儿,这么早啊!”庞夫人依然是人未到,嗓门儿先到,还有些倦容地揉着额头来到厅上,“今儿都司的将军过来,你伯伯不在,我一个妇道人家出来招待一下,你别介意。”
“岂敢!”杨长帆赶紧起身相迎,别人家的夫人不方便见客就罢了,在沥海所绝对没这个道理,“世伯昨晚说过,这里婶婶说话比他管用。”
“哦呼呼……”庞夫人捂着脸笑道,“侄儿嘴就是这么甜,来来,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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