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如此都不肯放弃门下,这也是叫人敬佩。”夷安在外头从不会说太子的不好,见项王不自在,便笑道,“千金买马骨,若这一回太子庇护了门下,日后自然为人信服。”
“可是传说……”项王对上了对面美人儿一张纯洁无辜的脸,竟说不出话来。
他不信宋夷安不想把太子拉下来!
“秦王殿下为太子关心则乱,因此从前与太子争执,是为了太子的清名,这都是兄弟情深呀。”夷安很无耻地把秦王描绘成了一个爱护兄长的好弟弟,看着嘴角抽搐的项王,这才慢吞吞地温声笑道,“太子不理解,竟觉得秦王殿下与自己不和,这叫殿下心痛莫名,如今还不知如何转圜,您也是个好弟弟……”重重地咬住了这个词,见项王干笑,夷安心中冷笑了一声,这才继续说道,“秦王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您也不必再说此事,叫太子与您生出嫌隙。”
项王真想说他与太子早就不是嫌隙,而是你死我活了。
“我也是为了太子。”项王也是个有演技的人,叹息了一声。
夷安今日来项王府就没安好心,见项王情真意切,也唏嘘不已。
“太子如今忙着安抚罗家,忙得很,倒是几位皇子进京,才是大事。”夷安温声道,“来日,我也得去见见四皇子殿下,不然日后做了亲家,总要亲近一二不是?”
“四皇弟?”项王叫太子与秦王搅和得焦头烂额,早把四皇子忘到后脑勺,闻言微微一怔,之后想到韦氏联姻烈王府,顿时脸色一变。
乾元帝听了他的话,正在收拢烈王军中,然而却不大乐观。
烈王军中如今小心思的不少,想要自立门户的也有,哪里会听几个初来乍到的话呢?
“都是一家人,四皇子妃真是一个有能耐的人。”夷安叹息了一声,温声道,“论为夫君筹谋,我不如她。”没有卖成妹妹,卖了一个弟弟,这样的人,真是个做大事的,连她宋夷安都自愧不如。
她曾听韦素说起,那个韦七也算是个俊杰,叫韦欢坑了一把,没有翻脸,却一口气先纳了三个通房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
日后萧清有的折腾呢,夷安也不在意,见项王若有所思,便敛目把远远爬开的小肉球抓到手里,不顾挣扎掐脸掐屁股。
项王妃急忙解救嚎啕大哭的儿子,掐了夷安一把,只连声道,“下回可不许你再来!”回头她就树个牌子,清河王妃不准入内!
项王叫这么个儿子哭得脑仁儿疼,又想到这个是乔莹的儿子,到底不喜,忍住了,只冷冷地说道,“老四,是个有心人!”不是夷安提醒,他都忘记,还有个老四想要黄雀在后,等着捡便宜呢。比起秦王,项王对拿自己当傻子耍的四皇子怨恨更甚,此时又见他与烈王联姻,心中生出戒备,便看着夷安诚恳地问道,“如今,本王又该如何?”见夷安笑而不语,他便眯着眼睛说道,“看起来,父皇那里,那该出力!”
有个管妃送上的宸婕妤,虽如今与贵妃争宠不休,然而项王觉得还是很管用的。
“陛下那里……”
“你也知道,婕妤出身我母妃宫中。”这个是项王最大的依仗,他脸上就露出了得意来。
夷安欲言又止。
见她仿佛是要说些什么,项王眨巴了一下眼睛,见夷安纠结极了,急忙问道,“有什么不妥?”
“这个……”夷安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被蒙在鼓里的项王,咳了一声道,“婕妤,您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项王突觉不好。
“那个是韦妃娘娘的心肝儿。”夷安露出了一口锋利的獠牙,见项王怔住了一般看着自己,不由微笑地说道,“从前特意留给管妃娘娘的,谁知道竟得宠了呢?这个,您还真得多谢四皇子,帮了您这么一个大忙,给了您一个得力的人。”说笑完了,见项王妃抱着儿子惊呆了,项王已经被冲击得找不着东南西北,都开始翻白眼儿了,心中十分满意,急忙起身笑道,“是我多嘴了,只是这事儿,还是兄弟情深之故呀。”
这都是四皇子对兄长的一片心,实在叫人感动。
项王妃飞快地咳了一声,不敢去看项王那张精彩的脸。
项王殿下早知道老四拿他当傻子糊弄,却没有想到竟然骗到这个份儿上,一颗心顿时千疮百孔四处漏风。
“真是,兄弟情深!”恨不能将四皇子五马分尸,项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就见夷安担忧地看着自己,知道这其实也不是一个好东西,此时揭破也不过是挑拨离间,却还是忍不住,此时对夷安微微颔首,之后双手颤抖地起身,顾不得风度地走了。
“如今,如何是好?”项王妃远远地见项王带着怨恨走了,便有些担忧地与笑嘻嘻的夷安问道,“若是四皇子知道是你挑拨,不知……”
“叫的就是他知道!”夷安一笑,十分温柔地说道,“不给他个下马威,回头入京,他拿我给他媳妇儿出气,可怎么办呢?!”
她可是知道,四皇子快马加鞭,已入京郊,来日就要进宫了。
不叫项王殿下给他一个当头棒喝,清河王妃心里好害怕呀。
☆、第215章
四皇子入京得悄无声息,完全没有秦王的声势浩大。
一行轻骑入了京,傍晚夜色黑沉,四皇子过门不入,一路风尘地往宫中去了。
薛皇后端坐上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被自己抚养长大的儿子,面容平静。
四皇子是一个极俊美温和的人,哪怕是此时尘土满面,都并没有折损这样的尊贵温文,此时叫人服侍着洗了脸,这才抬头与冷眼看着自己的薛皇后感激地一笑,轻声说道,“急着回京,叫母后担心了。”
他的声音清越透彻,眼中带着对薛皇后的孺慕与敬仰,那样的真切,叫薛皇后看着他的目光变得恍惚,仿佛想到很多年之前,也是这个孩子,看着秦王在前头与人比武跑马肆意飞扬,自己却只是微笑着静静地立在她的身后。
他握着她的衣角,仿佛就得到了全世界一样。
什么时候,她曾经付出真心养育的儿子变成了这样?
“陇西可好?”薛皇后收回目光,平静地问道。
“还好,这些年风调雨顺,并没有什么大事。”四皇子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荷包,奉在薛皇后的面前,见薛皇后低头看着这个荷包不语,便敛目静静地说道,“这是儿臣十八岁那年母后给我绣的,叫我拿着做护身符,如今,还给母后。”
他顿了顿,飞快地低下了头一瞬,之后仰起头,那张俊美的脸上仿佛带着光彩,与薛皇后好奇地问道,“七皇弟如何不在?”他笑笑,轻声道,“母后膝下我们几个兄弟……七皇弟也不知还认不认得我。”
“你是他兄长,他自然认得你。”薛皇后见了四皇子就觉得心里亏得慌,又有说不出的伤感,这种伤感比起太子更重,微微摇头,岔开了话题说道,“见了你母妃没有?”
“先见过母后,回头我就去见母妃。”四皇子仿佛对薛皇后的冷淡没有半分芥蒂,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目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伤感,笑道,“这么多年,母妃只怕也想念我。”他顿了顿,却吞了口中另一句话。
韦妃想念他,那么,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也曾想念他呢?
该是……不会了……
“你媳妇与你母妃有些误会,你回来,正可转圜。”薛皇后剑四皇子微微垂头看不清表情,便冷淡地说道,“只是不管如何,我都要与你说,孝,这个字该在心里面上,此事说到底,还是你媳妇儿不对!”见四皇子轻轻应了,十分恭顺,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来的路上,可吃了苦没有?”
四皇子飞快抬头,定定地看着薛皇后,见她面上平静冷淡,便缓缓摇头说道,“并没有。”
“母后这些年,可还好?”四皇子见薛皇后不再与自己说话,便低声问道。
这样闲坐交谈,全没有剑拔弩张,仿佛这宫室之中是世间的一对平凡的母子。
“我以为,这些你都该知道。”薛皇后却不愿再与他说话,见他起身,便淡淡地说道,“去见你母妃吧。”
一侧就有宫人赔笑上前,仿佛四皇子赖着不走,就要“帮”他走路。
薛皇后也不肯再看四皇子一眼,拿起了一旁的奏折不再多说。
“母后!”四皇子叫薛皇后冷淡以对,却并不恼怒,仿佛不管如何都不会生气一样,说不出的文雅,连薛皇后宫中年轻些的宫人都在心中称奇,此时起身往宫外走了几步,却陡然回头,看着静静地坐在了椅子中,仿佛岁月沉淀后宁静的那个女人,突然唤了一声。
那么多年的抚育,他总是这样唤她,或许日后,她再也不会回应,不会搁下手中的奏折对他微笑了。
“母后!”见薛皇后并不动,也并不抬头,四皇子这一次轻轻地唤了一声,之后,转头一身风霜地走了。
薛皇后拿着奏折许久,却一个字都没有看,心中生出叹息来。
若是他想要这个位置,当年只要光明正大地与自己说,她不会不给。
她知道他的本事,也知道他的性情,可是到底,这个儿子却走上了与自己期望相反的路。
“去叫清河王妃入宫。”薛皇后合上了奏折,与一旁应了一声领命走了的宫人说道。
四皇子停在宫外,看着薛皇后的宫人往宫外去了,目中沉静,并未多说什么,自己却往一旁的韦妃的宫室而去,进了宫中,只觉得满屋的荒凉,便微微敛目。
“我儿!”韦妃早就听说儿子回来了,虽然对他先去见薛皇后有些怨言,却还是心生欢喜,又见四皇子脸上疲惫,显然是奔波之故,便十分心疼,拉在身边看着他对自己温文微笑,并不说自己的辛苦,便忍不住摩挲他的手臂说道,“虽是那头势大,只是一晚上都等不得?休息好了才进宫,又能如何?瞧瞧你这样儿,也只我才心疼你。”说完,命人上茶,见四皇子看着自己笑起来,便忍不住摇头道,“你一向报喜不报忧!”
“儿子身子骨强健的很,不差这一夜,只是想念母后母妃,因此想入宫来。”四皇子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