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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心倾之人
    “噼里啪啦”
    随着康志杰一声话落,他的两个小厮就开始动手砸东西。
    一桌子的菜最先遭了殃。
    碗筷、碟壶全然被摔在了地上。
    方庆遥听见这一声声碎裂声,心肝都颤了颤
    方才康志杰出门而去,他以为这座瘟神总算肯走了,毕竟那日晚上,康志杰也只是派了人来,说是同他们“商讨”上康府下聘一事。
    他当时就支吾过去了。
    今日虽是康志杰自己亲自来了,可这天底下,总没有强行要人下聘的道理。
    哪里想到,这康志杰竟然这般蛮不讲理。
    他不答应,竟命人砸他们店里的东西
    平日里伙计们要是不小心打碎一个碗碟他都心疼,勿论是这一桌子的碗碟,还有这一桌子的菜
    “康少,康少,您这是做什么”
    “别砸,别砸”
    “这位小兄弟,别砸,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见康志杰的两个小厮砸了这一桌的碗碟不够,还动手捧起包间里的花瓶、摆件,方庆遥连忙走上前,抓住其中一个小厮的手臂,求对方有话好说,可千万别再动手了。
    然而,康志杰那两个小厮,又岂会听他的
    “嘭”
    先是他的身后响起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方庆遥被他抱住手臂的这位小厮给粗鲁地推开,“滚开”
    “别砸了”
    “别砸了”
    方庆遥被推至地上,好半天没能起来,只能红着眼睛,沙哑着嗓子。
    不过眨眼的功夫,包间里的东西已然被砸了个七七八八。
    “掌柜的”
    “掌柜的”
    店里头的伙计们听见动静,跑上楼。
    瞧见包间里的一片狼藉,均是愣了愣。
    几个伙计瞧见门口站着的康志杰这个瘟神,知道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得,只得忍着怒气。
    大力忙跑进去扶起掌柜的,小声地问“掌柜的,要不要紧”
    方庆遥揉着发疼的腰身,眼眶湿润,“别,别管我。让他们别砸了。别砸了”
    伙计们瞧着全是陶瓷碎片的包间,既愤怒又难过。
    其实,房间里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砸
    能砸的早就在他们赶来之前就都已经被摔了个粉碎。
    康志杰站在门口,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露出满意的神色。
    仔细端详了片刻,朝着方庆遥冷冷一笑,“我们走。”
    “嘭”地一声,其中一个小厮将脚边的凳子给踹到。
    主仆三人,扬长而去。
    “欺人太甚”
    “实在是欺人太甚”
    账房柯先生方才在楼下招呼客人,没能及时上楼看个究竟。
    听其他客
    人说包间里出了事,就连方掌柜都被推倒在地,忙托了楼下伙计照看,由后厨乔师傅扶着他一起上楼,来到包间。
    伙计们已经将被踹倒的凳子给扶起,在收拾狼藉,可地上还是有许多碎片尚未打扫干净,包间里还是乱得不成样子。
    柯先生瞧着被糟践得不成样子的包间,气得脸都涨红了。
    乔德福见满桌子的菜都被糟蹋了,便是连掌柜的都被推倒在地,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康少也太过分了亏得前朝已经完犊子了,这要是还是他们满人的天下,是不是直接放火烧店了”
    方庆遥由伙计扶着,靠在椅子的软垫上,手扶在腰间,只是叹气,“能有什么法子康家再落魄,那也是咱们得罪不起的。”
    忽地想起什么,抬起头,对屋子里的柯先生、乔师傅以及其他人道“方才发生的事情,回头等阿笙回店里帮忙,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
    方庆遥话声未落,包间门被推开。
    阿笙苍白着脸色,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
    包间里的人,瞧见阿笙,均是一愣。
    尤其是方庆遥,下意识地便想要从位置上起来。
    当爹的不想阿笙担心,更不想阿笙愧疚,脸上勉强扬起笑“阿笙你,你怎么过来了”
    见阿笙进包间后,神色慌张地打量着房间里的景状,方庆遥试图解释道就是有个人醉酒,不小心打碎了包间里的一些东西。
    不值几个钱。你看,伙计们都在收拾呢。你别太担心,啊。”
    阿笙绷起小脸,比划着,“我都听楼下客人说了康少来过是不是”
    方庆遥微张着嘴,这回是真没想好要怎么“圆。”
    阿笙留意到爹爹放在是靠在椅子上,手似乎还扶在腰间,便又急切地“问”道“爹爹可有受伤”
    乔师傅道“掌柜的被康志杰的一个小厮推了一把。估计腰可能扭到了。阿笙你回头陪掌柜的是去一趟济和堂,让马大夫给仔细瞧瞧。”
    阿笙听说爹爹被推倒过,便要去看爹爹腰上的伤。
    “没事,没事,爹爹真的没事哎哟”
    方庆遥也不知道自己扭到哪儿了,只觉生疼生疼。
    阿笙红了眼眶,小心地扶爹爹到边上坐着。
    “阿笙啊,你你怎么忽然来店里来了”
    阿笙是一连两日早早就出了门,去槐南路了半晌,均没有那天晚上的好运气,一无所获。
    想着好些天没来店里了,便绕了远路,来店里一趟。
    从小到大,阿笙还从来没有同长庆楼分开这么多日过。
    在街上,他就听路人说起了康志杰来店里闹事的事情,赶忙跑向店里。
    到了店里,果然发现平时座无虚席的大堂,今日格外地冷情。
    得知爹爹在楼上包间,阿笙便气息都没喘匀,匆忙上了楼。
    阿笙见爹爹坐下都费劲,小脸满是担忧,比划着手势,“爹爹,我现在背您去济和堂,去给马大夫瞧瞧。”
    “没事,没事,爹爹缓一缓便好了。现在店里应当最是忙的时候吧柯先生,乔师傅,你们怎么都上楼来了你们先去忙你们的,我没事。”
    大力在扫着地上的碎片,小声地说了一句,“那康少下楼的时候还,还让他那两名小厮掀了桌子,在吃饭的客人都给吓跑了。现在大堂里用餐的客人没几个。”
    方庆遥听说康志杰下楼的时候,还让他两名小厮闹事,气得骂了脏话,“他娘的康志杰”
    柯先生道“我看那康志杰不会就这样算了。要我说,庆遥,反正你早有让阿笙娶妻之意,不若趁着这个时候,觅得合适人家的女儿,早早订了亲。
    如此便是那康志杰再过来闹,也没有让他家妹妹做小妾的道理。我那天晚上就同你说过,康家现在财务状况不好,康志杰是要讹上你了,你只是不信。”
    那日康志杰晚上派人来,柯先生恰巧也在。
    柯先生身为账房先生,自是不只替长庆楼这一家管理账目,也有别的个人家请他,帮忙管理账目。
    再一个,也有朋友在其他像是钱庄、绸缎铺店铺之类的给人当账房先生。
    要说符城现在各家的经济状况,账房先生们不说门儿清,多多少少得到些消息。
    康志杰嗜赌成性,是个大窟窿。
    康小姐这事,康志杰摆明了是要讹上阿笙,不见兔子不撒鹰。
    没有要到彩礼,只怕后头还会来闹。
    乔德福听说了柯先生的提议,竖起大拇指“柯先生这个法子好阿笙如今都十七了,在乡下,十七可是能当爹的年纪了”
    方庆遥原先是打算这这事儿过去了,再给阿笙说亲。
    听见柯先生同乔师傅两人都建议他不妨让阿笙提前娶亲,便也动了心思。
    只是
    方庆遥犯愁“这一时半会儿的,我哪里去找合适的人家”
    “也是这婚姻大事,也不是儿戏。”乔德福转过头,问柯先生“柯先生您人脉广,认识的人也多,可认识哪个人家的女儿既贤惠又能持家的”
    柯先生道“回头我打听打听”
    方庆遥连连点头,赞同地道“行。行。我是早早便打算让阿笙娶亲的,这事就劳烦柯先生多多上心了。要是柯先生能了却我一桩心事,回头我可得好好谢谢柯先生。”
    柯先生抬手捻着长长的胡须,笑了,“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等事成了再谢也不迟。”
    大力插了一嘴“掌柜的,那到时候,我们是不是当真能喝到少东家的喜酒啦”
    乔德福笑着道“那必须,阿笙的喜酒哪能少得了咱们的份”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倒是冲散了由康志杰带来的阴霾。
    唯有阿笙手扶在爹爹肩上,咬着唇。
    他不要娶亲
    不行,他一定要查出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
    康志杰前去长庆楼闹事的事,传得街头巷尾皆知。
    便是康家内院,也得了消息。
    “哥哥当真亲自去长庆楼闹事了”
    康沛娴倚在床上,靠着软枕,脸色蜡黄,一张唇瓣毫无水色,苍白如纸,唯有一双乌眸透着女孩儿家少有的坚毅。
    此时,那双眼睛被怒火所取代。
    梅香小声地回话道“是,小姐。听说是砸了一个包间,还有吓唬走了大堂的几桌客人。”
    一个包间,几桌客人
    人家长庆楼做的就是门店生意,这又是砸,又是赶的,对人家一连几天的生意怕是都会有影响
    苍白的脸色染上红晕,是被气的,康沛娴咬着唇,“哥哥做得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咳,咳咳咳”
    “小姐,您别激动。大夫说了,您的身子得好好将养。小姐,您稍微等会儿,我去给您倒茶。”
    梅香忙起身,转过屏风,去给小姐倒茶。
    胸口咳得生疼,气息也极难喘过来,她知晓,是自己身体尚未养好,气血不畅之故,康沛娴一只手揪住领口衣服,“我只是觉着,对不起阿笙。当初如果不是我,故意”
    “咳,咳”
    梅香轻咳了两声,小声地提醒,“小姐,谢二爷来了。”
    康沛娴一愣。
    一连几日,她都收到了来自春行馆的煲汤,每回都未曾重样过。
    南倾还来探望过她几次。
    只是每回来之前,都是正式下了拜帖,也都会通传一声。
    今日怎的
    这般突然
    “梅香见谢过二爷。”
    梅香放下手中的茶,忙给谢二爷行了个礼。
    谢放没有走近内室,只是站在花厅,“你家小姐今日可有好一些”
    梅香“多谢二爷记挂。小姐还是老样子只要情绪稍稍激动,便容易咳。二爷稍等,奴婢先伺候小姐喝茶。”
    谢放颔首。
    康沛娴却是严厉地道“我没事。梅香你是怎么回事岂有让客人等候的道理咳咳,还不赶紧给二爷奉茶咳咳咳”
    “小姐,小姐”
    顾不得会被小姐斥责,没想手里端着茶水,快速绕过屏风,伺候小姐喝茶。
    康沛娴喝了茶,胸口不再闷得那般厉害,声音微微沙哑地道“对不住,我近日身体欠佳,让南倾笑话了。”
    谢放隔着屏风,“伤筋动骨尚且一百天,况且沛娴是剜肉之疼,自是需要时间调理,南倾又岂会笑话。”
    自小产以来,康沛娴刻意不让自己去想腹中胎儿之事。
    梅香自是也不会在她面前提及。
    这会儿冷不防被谢放这么一提,只觉剜心地疼,却也知晓,这不是南倾本意。
    忍着悲痛,康沛娴低声问道“不知道南倾此番
    来,所谓何事”
    ahei
    我知道,是你设的局。”
    谢放甫一开口,便令康沛娴因咳嗽而涨红的面颊,血色再次褪尽。
    梅香端着茶杯的手在抖,发出簌簌的声音。
    二,二爷什么都知道了
    康沛娴握住梅香的手,接过她手里的茶杯,“我原先只是想着,逼他表个态。”
    阿笙喜欢她这件事,符城早就传得沸沸扬扬。
    她便带着赌气,也是为了逼得那人吃醋,故而几次三番,均点了长庆楼的外送。
    她没想到,最后竟然会将阿笙牵累至此。
    那日南倾是怎么带走的阿笙,事后康沛娴自是也听说了,也知道了如今阿笙是南倾面前的“红人”,“对不起”
    谢放“我认为,这声抱歉,沛娴最好还是当着阿笙的面说为宜,沛娴以为呢”
    这件事,是她做错了。
    是她不该将阿笙牵累进来。
    既是她做错了的事情,她愿意一己承担。
    康沛娴出声问道“南倾希望我怎么配合”
    “沛娴是个聪明人。”
    康沛娴只是苦笑,她低垂着眉眼,“不,我是个糊涂蛋。”
    她如果当真聪明,又岂会被一两句山盟海誓,哄得团团转,陷入如今这样的境地。
    “糊涂一时罢了。”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么
    南倾倒是会安慰人。
    康沛娴心里头的郁结稍稍好了一些。
    “沛娴有一事不知。”
    谢放“请说。
    康沛娴看向屏风那头“我原先以为,你这般尽心竭力地帮我,是你心善,又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可如今,我倒是瞧不懂了。
    南倾你这般费尽心思,究竟是为何”
    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帮她,便不会揭破她当日设局一事,瞧着,倒像是有些要为阿笙做主的意思。只是这又说不通。
    南倾这个人,看似对谁都情深款款,实则便是一片落花也不沾身。总不至于,为了一个阿笙,才这般费劲心力。
    谢放笑了笑“沛娴你百般瞒着,是为了什么”
    “自是为了”
    还能是为了什么
    自是对那人还抱有幻想,不想他身败名裂,也还存着舍念,想着对方会回心转意。
    只是这理由,连她自己都觉可笑。
    等等。
    她是为了自己错付了的那个人。
    那南倾
    屏风那头,康沛娴倏地乌眸瞪圆,“南倾你”
    谢放却是淡淡地道“我同你一样,亦是为我心倾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