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兵围番和
“唏律律……”
“都小心点伺候牧群,快入冬了,还想有粮食吃就都老实点!”
“一群狗奴隶……呸!”
八月末的焉支山下,草原渐渐泛黄,一阵阵秋风携带着草香和牲畜的气息。
数十名牧户在草原上挥舞着鞭子,吆喝声此起彼伏,他们的脸上挂着变态的满足和自豪。
在他们的马鞭下,那些被奴役的奴隶们则在草原上默默地放牧,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麻木和哀愁。
远处,一群群牛羊悠闲地吃着草,偶尔发出几声轻叫,显得格外和谐。
在这片紧邻焉支山的草原上,奴隶们默默承受着生活的艰辛,而牧户们则享受着收获的喜悦。
这个秋季,草原上的风景虽然美丽,但奴隶们的命运却令人痛心。
这一切原本会这样持续下去,但不出意外,这一切将会在今日被打破。
随着时间渐渐逼近正午,一名十户长回头正准备吩咐身旁的牧户去准备饭食,却不想在他们的西北方向升起了一道狼烟。
“甲获悉!焉支山升起狼烟了!”
“你说什么?”
十户长眼见自己面前的牧户瞪大眼睛,他连忙往身后看去。
只见远处的焉支山方向升起了一道狼烟,并且在这道狼烟升起后,一道道狼烟紧跟着出现。
“敌袭!撤回番和!”
十户长反应神速,连忙开始叫嚷撤退。
对此,牧奴们竟然没有反抗,而是驱赶着牧群开始撤退。
由于需要驱赶牧群,因此他们的速度快不起来。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忽的他们身后出现了密集的马蹄声。
“嗡隆隆——”
十户长回头看去,只见远处身穿扎甲的精骑正在疾驰而来,而他们手中的旌旗赫然是三辰旗
“不要管牧群了,撤!!”
生死之间,十户长果断舍弃了牧群,带着几十名牧户埋头撤退。
相比较他们,那些原本还目光麻木的奴隶们却突然眼底有了神采。
他们急忙调转马头,朝着高举三辰旗的精骑逃去。
“狗汉奴!等我抓回你们,要把你们扒皮抽筋!”
十户长无能狂怒,谁都知道他无法抓回这群人,但他却还是怒骂了几声。
“天军!天军来了!”
“大唐……大唐终于来救我们了!”
奴隶之中有人叫嚷着天军到来,也有人哀泣呢喃着大唐。
随着数百名精骑到来,领头的骑将赫然便是身为张掖折冲都尉的索勋。
“酒居延,你带着一队人看管住他们和牧群,我继续向番和挺进!”
索勋不曾停留,只是吩咐了一声后,便率领剩余精骑一路朝着番和疾驰而去。
酒居延带着一队五十名精骑留下,而他身旁的一名队正望着索勋离去的背影,不满道:“您好歹也是果毅,他就这么吩咐您……”
酒居延虽然是张氏家丁出身,可毕竟已经擢升果毅都尉,只是不曾想索勋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兴许在索勋看来,刘继隆麾下这几名将领,无非都是沾了刘继隆的光罢了。
论起行军布阵的能力,他们始终无法和正经的豪强子弟相比。
“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酒居延沉声开口,紧接着开始指挥精骑收拢投降的奴隶与牧群。
由于刘继隆两次入寇昌松,因此番和、嘉麟这边的警惕性无疑下降了许多。
哪怕是之前承诺了尚摩陵,会派出轻骑由西向东搜寻的摩离、莽隆化二人,都不免在尚摩陵走后懈怠下来。
他们的懈怠,给了张淮深长驱直入的机会。
成批的牧群、奴隶被张淮深收入麾下,直到张淮深率部距离番和仅有二十里的路程时,番和城的摩离才后知后觉的知晓了张淮深的存在。
“猪犬的刘继隆,他的谋划原来在这里!”
衙门内,摩离来回渡步,呢喃过后立马停下,指着两名节儿道:
“派出轻骑去嘉麟、姑臧求援,就说甘州的张淮深率近万汉奴出焉支山进攻番和城!”
“此外,准备放火烧光城外未抢收完的粮食,我就是把粮食烧成灰也不会给他们一粒!”
“近万汉奴?”两名节儿面面相觑,摩离却瞪了他们一眼。
“不把他们的数量说多些,尚摩陵他们怎么可能会重视?!”
“是……”两名节儿不敢反驳,只能按照摩离所说的去办。
很快,塘骑带着求援的消息走番和东门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城外抢收的许多奴隶也被下令一边抢收,一边准备篝火堆。
若非番和不产石脂,摩离恨不得将石脂倒满城外的耕田间。
在他紧锣密鼓的布置下,随着时间来到酉时(17点),番和城西的天际边开始出现大批人马。
“哔哔——”
“所有人撤回城内!”
“放火!放火!”
在番和精骑的叫嚷声中,许多奴隶被马鞭驱赶着返回城内。
其中不乏有聪明的奴隶,他们趴在粟、麦田间,仗着番兵没时间搜捕他们而试图躲避番兵,但是更多的奴隶还是被驱赶进入了番和城内。
奴隶们披着褴褛的衣衫,脸上是疲惫与恐惧的交织。
随着他们涌入城内,城内的番兵便立马挥舞着鞭子,无情地驱赶着他们。
一时间,番和城内充斥着奴隶们的咳嗽声、呻吟声,但最终还是被更响亮的鞭打声所掩盖。
“快!把檑木和石块运上马道!”
“来一百人搬运弩矢,推动弩车和投石机!”
城池角落的武备库前,百余名番兵们驱使着数千名奴隶来运送守城器械。
那些试图偷懒或是稍作休息的奴隶,往往会被番兵的鞭子抽得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他们的衣襟,也映照出他们眼中的绝望。
偶尔有奴隶因为过度劳累而倒下,而此时他们的眼眸中往往会闪过一丝解脱。
然而,这样的解脱却是奢侈的,因为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残酷的命运。
番兵手中的鞭子毫不留情地落在他们身上,甚至有奴隶在昏迷中被斩首,鲜血如同被夺去束缚的野马,肆意在尘土中喷洒。
城墙之上,奴隶们的身影显得尤为渺小,他们的劳作却支撑着这座城市的防御。
尽管他们并不愿意帮助番兵守城,可为了活命,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列阵!”
番和城西门外,太阳的余晖映照着数十面猎猎作响的三辰旗,旗帜上的战纹随着晨风舞动,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征伐。
甲胄如海,一千五百名精锐甲兵身穿重扎甲,手握长枪,身姿挺拔。
在他们身后,八千民夫押运着一车车的攻城器械与物资,而民夫的身后,则是上千名被解救的奴隶。
此时的他们眼底恢复了神采,眼底被仇恨占满,咬牙切齿的盯着番和城。
他们的手中握着马鞭,为大军吆喝着近万头牛羊。
“索勋率甲兵列阵,酒居延带五千民夫灭火收割粮食,陈靖崇带一千民夫搭建攻城器械,剩下的人扎营,埋锅造饭!”
马背上,张淮深有条不紊的给所有人下达军令,而整支甘州兵马也开始了行动。
如此画面摆在眼前,这让刚刚登上城楼的摩离脸色难看。
民夫和牧奴还没有什么,可那上千名甲兵与外围巡哨的精骑,无不彰显着甘州对于此战的决心。
“塘骑派出去了吗?!”
摩离回头质问一名节儿,那节儿颔首点头:“派出去了,不过最快也得到天亮才能抵达姑臧。”
“足够了!”摩离咬牙回头:“哪怕算上派兵的时间,也不过最多三天罢了。”
“我就不相信,他能在三天时间率兵攻破番和城!”
“告诉将士们,不用舍不得柴火,给我烧沸水、烫死这群狗汉奴!”
“是!”节儿颔首应下,一时间番和城头人头攒动,而城外的张淮深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黄昏下,二十台庞然巨物在民夫们的合力组合下拔地而起。面对这二十台巨物,张淮深眉头紧皱,不免对身旁的陈靖崇质问道:“这投石机为何与我军所用投石机不同?”
“回刺史……”陈靖崇作揖道:“这是折冲改良后的投石机,虽然看上去更笨重,但威力更大,打出的石块更远!”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投石机,折冲才敢说能够拿下番和城!”
陈靖崇说罢,便转身对十余名从山丹抽调的甲兵吩咐道:“来,试射一轮看看!”
“是!”十余名山丹甲兵闻言开始指挥民夫为山丹投石机的配重箱配重,并将一块沉重数十斤的石块放到了抛物带上。
但凡有后世稍微懂些军事的人能见到这台巨物,肯定能准确说出它们的名字……回回炮。
随着各项操作准备完毕,甲兵立马看向了陈靖崇:“陈别将,准备好了!”
“放!”陈靖崇不假思索回应。
伴随他一声令下,这辆山丹投石机立马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那数十斤沉重的投石被抛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越过二百步的距离,直接砸到了番和城西城的外墙基。
但听“嘭”的一声,被砸中的外墙基尘埃缭绕,吓了城内外军民一大跳。
“这……这投石机能打这么远?!”
正在指挥甲兵列阵的索勋精神一振,而城内的摩离却被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能打飞这么远,打出这么大的威势!”
随着烟尘落下,夯土夯实的外墙基一角被砸得垮塌,看得摩离头皮发麻。
尽管番和城的城墙厚实近两丈,可也禁不住这么狂轰滥炸。
一时间,摩离有些后悔他前面说能守三天的鬼话。
“好!”张淮深转头看向陈靖崇,目光灼灼:“这二十台投石机就交给你了。”
“缺少石头你调民夫寻找,总之我不希望他们停下,要尽快拿下番和城!”
“末将领命!”陈靖崇郑重作揖。
很快,经他之手完成调试的山丹投石机开始发作。
十台巨大的山丹投石机经过兵卒和民夫的协同下开始了它们的咆哮。
随着机括的巨响,沉重的巨石如同脱缰的野兽,划破天际,携带着死亡的命令飞向番和城。
每刻钟数十块巨石如陨石般落下,大部分砸入城内,少量砸在城墙上,发出沉闷而震耳欲聋的轰鸣。
“嘭——”
“额啊!”
“救命!救命!!”
“我的腿!!”
城内,屋舍在巨石的无情打击下接连崩塌,尘土飞扬,瓦砾堆中伤者的哀嚎声此起彼伏,绝望而凄凉。
城墙上的士兵们眼看着那片片龟裂的城墙在巨石的撞击下愈发脆弱,每个人的心都像被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恐惧与无力交织在他们的眼神之中。
相比较旷野的厮杀,守城才是最能考验士兵心理素质的战场。
随时有可能落下的巨石仿佛在所有人头上悬挂着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
当投石机开始发作,原本还在城楼前耀武扬威的摩离,此刻已经躲到了城墙之下。
马道上,甲兵与奴隶纷纷趴在女墙背后,哪怕女墙无法阻挡落石。
时隔七十年,番和城再度遭受了比以往任何战事都要猛烈的进攻。
倚靠女墙的甲兵、奴隶冷汗直冒,他们的脸上浮现惊恐与绝望。
然而在城外,陈靖崇他们却冷酷而熟练地装填着巨石,一次又一次地投出巨石。
面对遭受落石的番和城,他们心里没有一丝波澜,脸上更是透露着兴奋。
山丹投石机在山丹时,时常作为步卒的训练器械,但苦于场地和搜寻石块难度而无法肆意操作。
如今机会摆在眼前,十几名甲兵带着上千名民夫,恨不得将他们这些日子收集起来的巨石尽数打出,直到彻底击垮番和城墙!
“嘭——”
“都下马道!靠着城墙等待入夜!!”
落石的频率愈发短暂,几乎每隔几个呼吸就有一块数十斤的巨石落下。
尽管他们无法在短时间内摧毁城墙,可是却能够摧毁人心和士气。
战争是残酷的,那落下的巨石不仅仅会砸死番兵,还会砸死许许多多的奴隶。
这些奴隶有的是焉耆人,有的是龟兹人,还有的是汉人。
在巨石面前,不分民族,所有人都将成为一摊烂肉。
正如当初张淮深所说一样,战争不是儿戏,为了胜利,必要的牺牲是绝对的!
“嘭嘭”的落石声如鼓槌,每次响起都沉重砸在众人心头。
在这硝烟弥漫、巨石横飞的战场上,每一次的巨石坠落,都在无情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山丹投石车在发作,而撞车、云车、井欗等攻城器械也在其他民夫的操作下组装完成。
原本张淮深是准备强攻番和城墙的,可当他见到山丹投石车的威力后,他便立马改变了策略。
如今这些攻城器械成为了辅助,而二十台山丹投石机成为了进攻番和的大杀器。
投石机还在发作,可太阳却渐渐没入焉支山。
甘州军的军营在民夫们的劳作下搭建完毕,可张淮深并未停下对番和城的投石。
不仅如此,他还让精骑搜寻有巨石的地方,作势要将方圆十余里的石头开采运回。
在如此攻势下,番和城的城墙不断垮塌,根本坚持不了摩离口中的三日。
“去准备塞门刀车,一旦城墙垮塌,立马用塞门刀车堵上,然后修葺城墙!”
“把石块都运下来,哪段城墙垮塌就补哪里,撑到乞利本率援军赶来,城外的汉奴就会撤退!”
城内,摩离不断做出安排,同时寄希望于尚摩陵所率的两千精骑能及时赶来救援。
只是在他寄希望于尚摩陵的时候,尚摩陵却在夜色的掩护下冲向了昌松城。
“快点快点,割完这一片我们就能去休息了!”
“娘贼的,这辈子就没这么痛快的割过粮食!”
“哈哈,城内的番狗只敢收割城北的粮食,其它三面的粮食都是我们的!”
夜色如墨,昌松城外的田野上每隔数十步就有一堆篝火照亮四周,熊熊的火焰仿佛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照亮了一片片被收割的麦田。
田间,士兵们挥舞着弯刀,快速地收割着沉甸甸的麦穗,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襟,却无人停下手中的动作,每个人脸上都透着股不正常的红。
不远处的嗢末杜部营帐延绵南北数里,杜噶支将麾下轻骑分成三部,从昨天黄昏到现在,一直在收割粮食。
如今营帐内的粮食堆满了一堆又一堆,上千顶帐篷被拆分成了数千个兽皮口袋,装满了沉甸甸的粮食。
牙帐内,杜噶支伸出手插入装满粟米的袋中,感受着粟米挤压自己的手,脸上笑意遮掩不住。
“好好好!这一趟就得到了足够整个部族吃一年的粮食,好!好!”
一连多个好字,足以说明杜噶支此刻的心情。
他看向眼前的杜论悉伽,严肃交代道:“今晚要加大外围的巡哨力度,过了今晚,明天正午我们就能撤退了。”
“撤退?”杜论悉伽疑惑道:“我们还有城东那一片粮食没有收割,就这样走了?”
“不走不行……”杜噶支深吸一口气道:“尚摩陵那个疯子,恐怕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如果唐军能拖住他最好,不过我想唐军不会有那么好心,我们估计被他们当成诱饵了。”
“不过我们也确实需要昌松的粮食,所以我才会让杜论悉获他们先带着两千袋粮食回白亭海。”
“希望他们平安无事……”
“哔哔——”
杜噶支话音未落,牙帐外忽然传来了大片刺耳的哨声,致使父子二人脸色骤变。
“敌袭!!”
夜幕里,营帐间传来了声嘶力竭的警示声。
与此同时,西北方向的黑夜里也传来了沉闷的马蹄声。
马背上,风尘仆仆的尚摩陵眼神疯狂扫视前方数百步外的嗢末营帐。
“先杀你们,再杀那猪犬的刘继隆!!”
“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