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大中十年(月底求双倍月票)
“噼里啪啦……”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当元日到来,各家门户前都响起了爆竹声,而这也代表着大唐进入了大中十年。
长安城内,大朝会如往日般进行,而后平淡结束。
大朝会散去后,李忱召令狐綯、裴休、卢均三人及王宗实等人前来紫宸偏殿用膳。
偏殿之中,李忱坐在金台上慢条斯理的吃着膳食,而左右则是以三相、四贵分庭就坐的南衙北司官员。
令狐綯埋头吃着东西,卢均不在状态,裴休则是几次欲言又止。
马公儒、王归长、王居方三人把酒言欢,而王宗实被孤立,独自饮酒。
偏殿内的气氛,就这样诡异的平静下来,直到李忱举杯道:
“国事艰难,今岁还将仰仗诸卿,有劳诸卿了!”
“臣等愧不敢当,全赖陛下圣明裁断……”
众人齐齐唱声,仿佛排练过一般。
眼见众人如此态度,李忱脸上笑容得意,不免开口提议道:
“如今虽天下安泰,皮藓之患却并不少,诸卿若有时事,皆可奏言!”
面对李忱的志得意满,众人一时哑然,竟不知道说什么。
淮南大饥,数十万饥民还徘徊在生死线上,这种时局竟然称“天下安泰”,这让群臣说什么?
皇帝都已经定调了,他们如果说这些事情,那不是和皇帝唱反调吗?
正因如此,令狐綯等人纷纷沉默,可他们不曾想到,裴休竟然开口了。
“陛下,臣确有奏言!”
李忱闻声看去,眼见是厘清了财政的裴休开口,他便展露自己的大度,朗声笑道:
“裴相远见,不知有何时事需要奏言?”
在他看来,裴休的奏言,无非就是关乎钱粮国库的事情罢了,却不想裴休作揖道:
“如今改元十年有余,而太子未建,国本不稳。”
“臣请陛下早建太子,以稳国本!”
裴休此言并无不妥,毕竟李忱如今四十有六,而大唐自顺宗以来六位皇帝都没能活过五十岁,因此建立太子之事迫在眉睫。
更何况以裴休观察,随着皇帝逐渐老迈,南衙北司的官员也开始挑选皇子站队,其中南衙大部分是选择长子的郓王李温,而北司大部分是选择更受宠的夔王李滋。
国本要是不稳固,那很有可能会再度爆发党争,而大唐已然经受不起党争的折腾了。
正因如此,裴休才会大胆谏言,希望李忱早早建立太子,避免诸子争储的同时引发党争。
“诸卿以为如何?”
李忱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片刻后放下酒杯,平淡扫视众人。
“臣以为,陛下自有圣断。”
“臣附议……”
令狐綯与卢均先后表态不干涉,但四贵之一的马公儒见状却作揖道:“臣觉得夔王李滋聪慧,宜立太子!”
“臣附议!”王归长与王居方跟上附议,毕竟他们都知道李忱喜欢李滋。
在他们看来,皇帝立太子,无非就是在李温和李滋之间二选一罢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李忱的脑回路不同于众人,以他这般年纪,他竟然硬生生走出了第三条路。
“若建太子,朕岂非为闲人乎?”
李忱缓缓开口,偏殿内众人纷纷流出冷汗,而马公儒三人更是哑然,嘴张了又张,却不敢说什么。
哪怕是提出这个谏言的裴休,此刻也噤若寒蝉。
立太子则皇帝为闲人,皇帝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觉得他们是想借立太子来架空他?
这样的回答,谁若是敢应声,那便真的嫌命长了。
“哈哈!说笑罢了!”
李忱忽然大笑,众人也纷纷跟着尴尬笑了起来。
尽管殿内气氛有所回升,可众人并不觉得李忱那话是说笑。
一时间,众人纷纷将话题引到了别处去,直到李忱准备服用“长年药”,群臣才匆匆离去,不敢逗留。
令狐綯与卢均走的最急,裴休居中,而马公儒、王居方、王归长三人走在裴休身后,最后的则是王宗实。
望着裴休的背影,马公儒皱眉道:“至尊如今四十有六,若不立太子,郓王必然要与夔王争储。”
“就这样僵持也好,”王归长打岔道:
“夔王如今不过十二岁,若是继续僵持几年,夔王长成,支持他的官员会更多。”
“这倒是……”王居方也附和起来,接着三人朝北司走去,而跟在他们身后的王宗实则是停了下来。
不多时,王宗会的身影从东边急匆匆走来,王宗实瞥了他一眼,随后才抬腿继续向前走。
“阿兄……”
“事情办的如何了?”
王宗会跟了上来,王宗实则是头也不回的询问。
对此,王宗会献媚道:“郓王那边都打点好了,他本人也更亲近阿兄您和丌(qi)副使。”
“如此便好……”
王宗会没有将紫宸殿的事情告诉王宗会,因为没有必要。
至于他为什么选择郓王李温,主要是因为马公儒他们选择了夔王李滋,而他们又屡次排挤自己,自己自然不可能去捧他们三人的臭脚。
如今他在外有高骈,在内有丌元实,而南衙的那群家伙向来以立嫡长为主。
李温占了一个长,不管怎么说,也应该是立他。
想到这里,王宗实心里舒服了不少,而王宗会却道:“阿兄,王茂玄那边……”
听到这个名字,王宗实停下了脚步,因为这个人对自己的威胁很大。
神策军分左右,左右又以中尉为最高,而王宗实为左神策军中尉,王茂玄为右神策军中尉。
王茂玄此人,素来不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只是听从至尊的安排。
若是至尊选择夔王李滋,那太子的人选还真不好说。
只是王宗实一想到刚才皇帝所说的话,他还是暂时放下了心来。
至少就皇帝刚才所说的那些话来看,皇帝短期内还没有建立太子的想法。
只要人选不定,自己就有机会……
思绪间,他也回应了王宗会:“不用管他。”
话音落下,二人也走出了宫门,向北司走去。
与此同时,刚刚返回南衙的裴休却没有半点理政的心思,而是在回想皇帝刚才所说的那些话。
为相数载,他还是大致摸清了皇帝的脾性。
皇帝虽表现得宽宏大度,可实际上十分记仇。
自己今日逼得皇帝说出这番话来,想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与其被罢黜,倒不如自己主动上疏罢官。
只是如今是正月,而且皇帝才说出那番话,自己便立马要罢官,这反倒是有几分威胁的意味了。
裴休最后还是决定等一等,等正月过去了再上疏辞官。
思绪落地后,裴休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在朝为相,步步惊心。
不过相比较他的步步惊心,昔日步步惊心的一人,此时却觉得前路平坦。
“噼里啪啦……”
陇右凤凰山中,临州数百名官员、直白及数千名烈属都在国丧墓园外站立。
随着鞭炮声作响,刘继隆先一步走上了神道,走进了忠烈祠中。
如往年一般,他在忠烈祠的主碑前稽首上香,随后走入墓园,之后的高进达、崔恕、张昶等人也是依次效仿。队伍中,李商隐以临州别驾的官职排在第四排,因此他近距离看着刘继隆在主碑前稽首上香,也看到了高进达等人跟随效仿。
等排到他时,他虽然觉得不适应,但还是跟着下跪稽首,向主碑上香,而后走入墓园中。
在这里,一千二百四十六座烈士墓呈阶梯状向山顶安置而去。
它们背靠凤凰山,面向狄道城,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们的烈属过着怎样的生活。
“李别驾,酒拿好了。”
将士的呼唤声将李商隐唤醒,一壶酒递到了他的面前,而他也下意识接过。
陇右有禁酒令,因为酿酒费粮食,所以只有少数节日可以饮酒。
然而在李商隐面前,却摆放着上千瓶米酒。
“这些酒放在墓碑前就行了,等会让烈属们祭奠就行。”
张昶特意留了下来,提醒着李商隐应该怎么做。
李商隐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后便见众人跟随刘继隆的脚步,依次走过了那一座座墓碑。
每经过一座墓碑,便会有人放下手中的那壶酒,直到一千二百四十六座墓碑前都各自放上了一壶米酒,许多直白才依次离去,而官员则是继续留在墓园中。
除去直白,狄道的官员也不过二百余人,其中大部分还是伙长、队正等中基层军官。
他们站在第一排墓碑前,安静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烈属们开始走出忠烈祠,朝自家牺牲的亲人墓碑寻去。
有些烈属的亲人已经牺牲了好几年,可他们瞧见自家亲人的墓碑后,却依旧忍不住的啜泣。
也有的烈属才失去亲人不到一年,可他们却已经走出了阴霾,只是安静的用酒擦满整块墓碑。
瞧着这一幕,李商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并未见过这里任何一位烈士,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不舍,但他却在不知不觉中有些难受。
他胸口好似有口气,憋不下去,吐不出来,闷得难受。
他的目光看向了刘继隆,却见刘继隆蹲在一座墓碑前,用米酒擦拭着墓碑。
张昶一直关注着李商隐,见他看向节帅,当即低声解释道:“那是赵迁的墓碑。”
“他的家人留在了甘州生活,但这里依旧立起了他的墓碑。”
“他与其它五个弟兄,还有我、马刺史、李刺史、耿刺史都是最早随节帅打拼的兵卒。”
“只是他们的运气不如我们,牺牲在了收复甘州的战事中,不然他们现在也起码是个都尉。”
张昶的语气有些惆怅,而李商隐却道:“下官刚才经过时,见到了有些墓碑旁还矗立着小碑,不知道那块碑是……”
“那是事迹碑,记录他们生平事迹的。”张昶缓缓解释道:
“节帅说过,墓碑上的生平太短浅,一句话便概括了一个人的生平,他想让后人能好好了解他们,所以专门走访他们的亲人,给每个人都写了一块事迹碑。”
“只是可惜,这里许多人都是独身,没有妻儿老小来讲述他们的过去,所以有事迹碑的烈士并不多。”
“我记得节帅还说过,他说历史也是这样,简单的一页纸、一段话,便概括了一个人的一生,但那却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是一个人活了几十年后留下的事情。”
张昶长吁一口气,不等李商隐继续询问,便见刘继隆起身向墓园外走去。
不止是他,许多官员都跟着他向外走去,这代表今日的祭奠就这样结束了。
半个时辰后,众人下山返回了狄道城内,而李商隐也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他坐在书房沉默许久,回想着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以及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幕,尤其是张昶对他说的那些话。
半响之后,他站了起来,研墨动笔,写下了“元日祭陇右烈士文”这几个字,随后向下写去。
与此同时,返回都护府的刘继隆,也在都护府的正堂开了个简短的小会。
小会人数不多,仅有刘继隆、高进达、崔恕和张昶、曹茂五人。
“河州的兵马都撤回去了吗?”
刘继隆询问张昶,张昶颔首道:“都撤回各州了,那论恐热估计在廓州和尚婢婢打的火热呢。”
“嗯”刘继隆点头,随后看向曹茂:“口马之事如何?”
曹茂先行作揖:“利州的那七千四百多人被安排去了大夏县和渭源县。”
“除夕前夜,俞从晖、王焘他们从剑南道、山南西道带来的四千多百姓也恢复了良籍,安排去了河州的抱罕。”
“下官算了算,去年我们从各州所获人口,合计二万一千四百六十七口。”
眼下曹茂专职负责对南边的口马贸易事宜,对这些情况自然清楚。
不仅如此,他也负责牙商们在各州所置“三仙楼”的情报工作。
说是情报工作,其实就是把各州民间能打探到的消息,通过信鸽送来狄道。
不过陇右人烟稀少而多山,故此山中猛禽不少,消耗的信鸽很多,因此除了极其严重的情报外,各楼都是一月禀告一次。
“腊月间,南边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唯一一件大事,估计就是东川节度使换为了前兵部侍郎、诸道盐铁转运使韦有翼。”
“俞从晖、王焘等人在南下前便已经与下官交代,若是韦有翼想要阻止衙门在东川的口马贸易,那他们会想办法拉拢韦有翼的。”
为了做生意,俞从晖和王焘等人也没少为陇右出力。
得知南边没有什么大事能影响到口马贸易,刘继隆便安心点了点头,目光投向了高进达。
高进达见状,当即作揖道:“如今陇右有户四万七千六十四,十九万九千六百二十七口。”
“耕地一百四十二万四千三百五十七亩,另有三十四万六千五百一十一亩的一、二年复垦地。”
“按照去年的速度来看,今年也能开垦最少二十万亩荒地为复垦地。”
“此外,陇右在河州、临州、渭州、兰州、岷州有牧场九十二处。”
“牧场内有育种军马二千六百四十五匹,乘马七千六百五十四匹,挽马三万六千二百六十匹,黄牛五万六千余二十七头,羊十八万五……”
“府库中,尚有金银铜钱折色近十三万贯,粮四十二万六千余石,豆四万三千余石,麻布三十三万七千余匹,织锦……”
高进达如数家珍般将陇右的各种情况进行汇报,最后做出总结道:
“以府库牧场之存续,尚可供陇右军政运转十四个月。”
“此外,陇南七州的税收将于今年转为正常,按照五税一的税率,今年税粮应该不超过四十万石,其它各类绢帛麻布及牙商所贩,最少收入十万贯。”
“眼下都护府的军政度支为军队度支二十三万二千余石,各类杂项四万贯。”
“政衙度支十二万六千余石,各类杂项五万贯。”
“算下来,今年应该是能结余三万石及一万贯的。”
陇西作为陇右粮仓,在养军一万六千二百,养官吏一千七百,养工匠五千四百的情况下,却依旧能够结余,这不得不令众人骄傲。
虽说没有大唐的犒赏会让日子难过些,但随着人口增加,农业开发,陇右的日子始终会越来越好的。
眼见高进达说完,张昶这才作揖道:
“节帅,去年军中有军马八千六百四十七匹,因为战事而折了七百二十九匹,需要从牧场内补充。”
刘继隆颔首:“补充吧!你找高长史打条子,我圈红。”
“是!”张昶应下,而刘继隆见状也询问道:“李商隐这几日在干嘛?”
“末将在带他了解州衙情况,另外准备在他熟悉情况后,派他前往长乐县,带着长乐县的百姓兴修水利,开垦荒田。”
“对了节帅,李别驾想见您。”
张昶回应着刘继隆,同时提到了李商隐想见他的事情。
对此,刘继隆自然不会推辞,毕竟他很喜欢李商隐的诗。
前几日之所以没有见面,主要还是因为年关太忙,抽不出空来。
现在忙完了,他也就能好好见见这个李商隐了。
“现在没事,你派人传他过来吧。”
“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