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心灰意冷(感谢且听疾风吟的白银盟)
“调张河西前往西州?”
“西州不是被安西的回鹘人占据着吗?”
“朝廷说了,张河西被授安西副都护,碛西节度使,四镇留后的官职,看来是要把他支开,帮助索勋巩固在凉州的地位。”
“娘的,我当初就看着索勋不顺眼,借着节帅的功劳擢升,整日目中无人,不知道的以为是他击退了尚延心!”
“节帅,张使君把兰州让给我们了,我们是不是要出兵去接收广武?”
五月下旬,随着半个月的沉寂,凉州方向率先送来了情报。
张淮深派人前来告知刘继隆河西所发生的事情,其次便是让刘继隆去接收兰州。
除此之外,张淮深还提及了迁徙人口的事情,希望刘继隆能迁徙人口给他,为此河西可以付出代价。
这几条消息都是半个月前送出的消息,直到今日才送抵。
“送信的兄弟呢?”
主位上,刘继隆沉声询问曹茂,曹茂则回应道:“安排去寅宾馆休息了。”
刘继隆闻言满意点头,随后目光停留在案上的张淮深手书上。
这份手书已经是半个月前所写的情况了,而今的情况具体如何,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平白得了广武县,凑足兰州全境,这固然可喜,但索勋和李仪中还有朝廷的事情,就让人觉得有些恶心了。
“张昶!”
“末将在!”
刘继隆忽的开口,张昶连忙作揖。
“传消息给五泉县的窦斌,让他率五泉兵马北上,接收广武县,擢升其为兰州刺史。”
“末将领命!”
刘继隆可不管朝廷任命谁当兰州刺史,陈靖崇放在渭州是最合适的,而窦斌也历练的差不多了,理应可以拔擢为兰州刺史了。
“节帅,下官有议……”
在刘继隆下令过后,高进达站出来作揖道:“节帅,窦斌实有功,但凤林县的郑处功劳更大,您看……”
高进达提到了郑处,这个曾与刘继隆他们共同先登张掖城,随刘继隆从河西到陇西的男人,如今依旧是个县令兼领折冲都尉。
论资排辈,他仅次于陈靖崇、张昶、马成、李骥、耿明之后,比高进达和斛斯光、崔恕等人资历还要高。
若是论功劳,郑处的功劳虽然不亮眼,但也早就能擢升刺史了。
按理来说,高进达不该管这种事情,但他担心刘继隆冷落了郑处,所以试探提醒。
对此,刘继隆也心知肚明,因此他笑道:“我可一直都没忘记他。”
“我迟迟未曾擢升他,不是他资历功劳不足,而是太足了。”
他笑声爽朗,目光扫视众人后,便将目光落在张昶身上:“告诉马成,让郑处随军,收复鄯州后,他就是鄯州刺史。”
“是!”张昶咧嘴笑着应下,他早就知道节帅不会忘记有功的弟兄。
鄯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地位在陇右中仅次于秦州和河州,比渭州位置还重要。
把这样的地方交给旁人,刘继隆自然不放心,所以他很早就想好了鄯州刺史的人选……郑处。
“节帅,您说张河西会接旨前往安西收复四镇吗?”
崔恕沉默许久,忽然开口岔开话题,询问起刘继隆问题。
见他询问,众人纷纷收敛笑容,目光投向刘继隆,而刘继隆却不假思索道:“他会,但事情成不了。”
刘继隆自然知道张议潮是什么性格,但他并不看好张议潮能收复四镇。
老实说,以河西的军事实力,如果真的整顿兵马,挥师西进,那未必收复不了四镇。
可问题在于,河西现在的民生基础太薄弱了,即便唐代的西域气候比后世朝代要好太多太多,河西也支撑不起西征的行动。
沙州之所以繁茂,是因为它是唐代丝绸之路南道上的城镇。
后世的西域南疆,除了城市和公路附近,其它地方基本都是戈壁沙漠,而在唐代却不是。
唐代可以从敦煌出发前往蒲昌海(罗布泊),然后沿着赤河和且末河分别前往南疆北部的焉耆、龟兹,以及南疆南部的且末、于阗,最后在南疆西陲的疏勒(喀什)汇合。
只要沿河走,基本一路都是绿洲和草原,因此环境并不算恶劣。
但即便如此,西域能养活的人口也是有限的,不过二三百万人生活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人口十分稀少。
正因如此,进攻西域和治理西域的成本很高。
从沙州的敦煌前往南疆南部的于阗镇,直线距离两千两百余里,尽管路上有几个小城能补充民夫,但军队所需的民夫依旧是一个天文数字。
一伙兵卒,起码要配备一百民夫和最少二十辆挽马车,才能保障他们从沙州到于阗的所需物资。
哪怕于阗国对大唐极为友善,同意臣属大唐并接受张议潮庇护,张议潮也拿不出最少三千甲兵镇守此处。
于阗都如此,更别提疏勒、碎叶、龟兹等距离更为遥远的地方了。
哪怕就是朝廷示意张议潮收复的西州,其距离距离张议潮治下的伊州也超过了四百里。
西州人口近五万,若是能拿下,自然能增强归义军实力。
可问题在于,西州盘踞着数万西州回鹘,想要击败他们,张议潮必须集结河西之力,才有可能实现。
但若是他出兵收复西州,那凉州的索勋必然趁着凉州空虚,趁虚而入。
因此在刘继隆看来,张议潮想要维持当下局面,就没有收复西州的可能。
“张河西……恐怕已经心灰意冷了。”
刘继隆唏嘘开口,众人闻言哑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狗脚朝廷,他们已经懒得骂了,骂得再多,它也依旧存在,根本无济于事。
“行了,与其关心河西的事情,还是关心我们的事情吧。”
“夏粮已经收获在造册了,好好休整半个月,半个月后我们出发去河州。”
刘继隆起身吩咐,众人纷纷作揖行礼。
见状,刘继隆转身向内门走去,不多时便返回了内院。
刚刚走入院子,便听见了古筝的声音。
闻声走去,他绕过内堂来到了后园,而这里也从原本的菜园,变成了圃。
各色鲜争奇斗艳,而田中的亭子里,则是不断传出古筝曲声。
封徽坐在凉亭里拨奏古筝,身后站着两名婢女和张嫂。
“郎君来了……”
听到粗重的脚步声,封徽便停下拨奏,恬静抬头看向前方,果然见到了朝她走来的刘继隆。
“郎君……”
张嫂等人行礼,刘继隆摆手示意起身,同时走入亭内说道:“张嫂你们出去吧,弄碗素面来。”
“是……”
张嫂带着两名婢女退下,封徽则是恬静看着刘继隆,嘴角含笑,露出梨涡来。
“郎君忙完了?”
封徽主动伸手拿起桌上的杏子与小刀,试图为刘继隆削皮。
不过刘继隆没那么精贵,抬手制止了她的行为,拿起杏子便吃了下去。
“都护府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河西闹了不少的事情。”
刘继隆没有细说,但如果封徽愿意听,他也愿意说。
只是封徽并没有询问,而是浅浅笑着从旁边果盘下取出一封信。
“阿兄来信,说是在利州集合了六千多百姓,不日便能送往武州。”
“这么看来,郎君的那些钱财,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封徽给他带来了一则好消息,他听后也高兴笑着接过信封,将其打开,简单看了看其中内容。
进入大中十年后,山南道先后迁徙了四次百姓进入陇西,前后加起来有一万七千多人。
按照这种情况来看,刘继隆留在封邦彦那的钱,确实不太够了,顶多再撑两个月。
因此,封邦彦也提出了在秋收后前来临州的想法。
“阿兄来一趟也好,我虽要出征收复鄯州,但临州还有高长史和崔参军。”
“陈瑛那边估计也能赶在秋收前回来,钱财不成问题。”
刘继隆把信纸装回信封中,递回给了封徽,封徽则是接过后丢到茶炉中烧毁。瞧着信纸燃烧,封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妾这肚子这么久也没动静,着实委屈郎君了。”
“哈哈……”刘继隆没心没肺的笑道:“我并不着急,细君也别太过焦虑。”
“对了,上次我和你讲的故事没讲完,今日再与你讲讲。”
“好!”见刘继隆如此体贴她,封徽也没有那么忧愁了。
刘继隆开始说起了神话故事,而这故事无非就是后世小说中,将无数神话志怪小说拼接而成的“洪荒”罢了。
从盘古开天到三族大战、巫妖之战和封神演义,整个故事很长,长到日暮前,刘继隆都没有讲完。
刘继隆也不知道封徽是真的喜欢听,还是只喜欢他陪她的感觉,总之封徽的眼睛没离开过他的脸。
期间张嫂送来了一碗素面,刘继隆狼吞虎咽吃完后,擦了擦嘴,饮了一口茶便继续。
如此到日暮时,本以为该吃晚饭休息了,却不想依旧被人打扰了。
“节帅,外院来人通传,说是剑南道的杨监军来了。”
张嫂站在凉亭外行礼说着,刘继隆闻言颔首:“我等会便去。”
说罢他回头看向封徽,见她笑脸盈盈的点头:“郎君快去快回。”
“好!”见状他起身向外走去,不多时便前往了正堂,见到了风尘仆仆赶来的杨复恭。
算起来,他与杨复恭也做了近一年的生意了,期间也从剑南道采买了三千多百姓,安置在松州。
期间杨复恭也买了好几次马,但刘继隆都限制着贩卖,每次多则七八百匹,少则四五百匹。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杨复恭每次都交易的很急,这让刘继隆起了疑心。
加之王焘从西川打探消息,得知白敏中准备组建五千马军后,刘继隆便猜到了白敏中想干嘛。
无非就是获取便宜的挽马,等挽马足数,便一脚把自己踢开。
若非自己精明,白敏中这老贼的诡计还真成了。
“节帅,此次前来,是为了采买挽马,为此下官带来了一千匹织锦,五千匹绢帛。”
“相信以这些东西,足够采买八百匹军马。”
杨复恭精明算计着,他知道刘继隆不会卖他足数,所以才会往高处来说。
更何况他此前几次交易都没有买军马,今日提出买军马,想必刘继隆即便再怎么不愿意,也会多少卖自己一些。
“军马有,但不卖。”
面对杨复恭开出的价码,刘继隆摇头拒绝,毕竟军马这玩意,他手里也不多。
除了已经装备军中的八千匹军马外,牧场内的军马到现在也不过才选育了两千四百余匹。
更何况这其中有绝大部分还年幼,最少要精心照顾四年,才能服役军中。
他除非犯了疯病,不然根本不会想着贩卖。
“节帅,那吐蕃在维西猖狂,时常入寇劫掠。”
“下官深知军马培育不易,但劳请节帅您抬爱,卖一批给下官。”
杨复恭的目的就是军马,听见刘继隆不卖,他立马急眼了。
对此,刘继隆也有自己的心思。
军马现在是可不能卖的,但为了与剑南道的生意,他还是得画个饼给白敏中和杨复恭。
“监军不知,陇西的军马,多为西域大宛马所培育后代的后代。”
“虽说血脉不深,却也比普通的突厥马和鞑靼马、番马要高出不少,身子强健。”
“以我陇西军马一匹,足可换吐蕃军马三匹。”
这倒不是刘继隆自吹自擂,毕竟吐蕃在占领西域后,将西域的良马迁徙到了河西培育。
虽说吐蕃几次败家战役折损了许多军马,但河西与陇右的马场却依旧存有大宛马的后代。
临州的马场中,甚至还有三十几匹精贵的三代大宛马。
虽然不如其祖辈血脉精纯,却也比普通良马强上太多,被刘继隆当成种马来驱使。
每每到了春季,这三十几匹三代大宛马,都需要对付最少二十匹母马,直到精疲力竭才能得到休息。
“这……”
杨复恭也没想到刘继隆自己出身不高,养马却条件那么高。
换做西川,别说用吐蕃良马来育种,就是突厥良马也是极佳的选择。
“这样吧,我送两匹军马给白司空与杨监军,至于买马的事情,不如买买乘马吧。”
“陇西的乘马,不比番人和关内道的军马差。”
刘继隆极力推销着自家的乘马,而杨复恭见他态度不像作假,只能尴尬笑着应下:“好……不知乘马价格?”
“每匹十五贯。”刘继隆的回复很快,但价格也更高。
杨复恭心中无奈,可还是得买。
“既然如此,便买一千匹吧。”
他随口一说,并不觉得刘继隆会卖给自己,但事实证明刘继隆真敢卖。
“好!”刘继隆应下,不等杨复恭反应过来,便做出承诺道:
“虽说军马培育不易,但若是杨监军三年后再来采买,我此处每年皆可供应数百匹。”
“具体的数量,还得看看到时的情况才行。”
刘继隆画了个饼,至于杨复恭是否选择吃,那就看他自己了。
“多谢节帅……”
杨复恭凭借刘继隆几次限制他采买挽马,早就猜到了刘继隆兴许知道他与白敏中的心思。
原本想着这次采买些挽马便中断商道,可刘继隆现在竟然愿意贩卖乘马,还许诺日后贩卖军马。
乘马与军马的价格差距没有挽马与乘马的差距那么大,若是陇西的军马价格在三十贯以内,那还是值得考虑的。
想到这里,杨复恭决心回去与白敏中商量一下。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刘继隆也起身送他走出了正堂,同时派人送他前往寅宾馆。
一笔生意就此达成,一万五千贯的生意,足够向山南西道采买两千七八百名百姓了。
想到这里,刘继隆哼着小曲朝内院走去。
与此同时,本该在肃州等待消息的张议潮,却轻装简行来到了凉州的番和县,并召来了张淮深。
“叔父!”
张淮深急匆匆赶来,见到坐在番和县衙堂内的张议潮时,鼻子顿时酸楚。
张议潮两鬓斑白,面部的肌肉也有些垮塌,老了许多。
“辛苦你了……”
张议潮带着叹气说出这句话,张淮深闻言摇头:“侄儿这点压力,如何比得上叔父?”
“好了。”张议潮叹气道:“这些话不是我想听的。”
“淮深,我问你,若是你执掌河西,你想怎么做?”
“叔父,您这是何意?”张淮深猛然抬头,同时想到了圣旨的事情。
“叔父,以河西民力,西进不可为啊!”
“我没想过西进。”张议潮眼神复杂,继续问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
虽然此前闲暇时,张淮深曾几次想过自己执掌河西后会如何大展拳脚,但当张议潮真正询问他的时候,他还是迟疑了。
“收拾索氏,约束李氏,与朝廷……”
他说到一半沉默下来,但即便他不说,张议潮也知道他想说什么。
“看来,我当初不该放刘继隆离去。”
张议潮患得患失的说着,张淮深也将头埋得更深了。
望着他这般模样,张议潮深吸一口气,似乎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我准备向朝廷请表你为河西节度使,请命入京为官……”
感谢“且听疾风吟”大大的白银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