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山南封敖
“杀…杀…杀……”
四月末,会宁城外军营喊杀声不断,数百精骑与两千余甲兵列阵喊杀,大阵开合,很有气势。
校台上,索勋身着绯袍,眼看大军开阵,来回渡步。
在此时刻,营外突然疾驰一队轻骑直冲校台,不多时勒马停下,轻骑下马小跑登上校台,朝索勋作揖。
“刺史,北边乌兰有消息传来,说是陇西的牙商陈瑛带着数千百姓和数千牧群南下,眼下正在渡过黄河。”
“嗯?”索勋侧目看了轻骑一眼,而他身后的折冲都尉上前作揖道:
“刺史,数千百姓和牧群,我们要不要……”
都尉搓搓手指,显然是询问是否要盘剥,索勋闻言面露犹豫。
在他想动手的时候,又想到如今风头正盛的刘继隆。
刘继隆对朝廷的态度让他不敢随意拿捏刘继隆,于是只能冷哼道:“不必理会,继续练兵!”
“是……”都尉无奈退下,但索勋又道:“慢着。”
“刺史!”都尉连忙站定,索勋接着说道:
“凉州那边,有没有什么变化?”
“未有。”都尉摇了摇头,继续开口道:
“入秋前,嗢末与回鹘抢了不少牧群,张淮深估计正头疼呢。”
“不过赤水军的张直方几次上疏张淮深跋扈,朝廷那边始终未有回复。”
“嗯!”索勋应下,吩咐道:“紧盯凉州,若是凉州有变,便是我们入主凉州之时。”
“此外……”
索勋停顿片刻,随后看向校场上甲兵,继续说道:“再募五百甲兵,所需钱粮从衙门内拨给。”
“这……”都尉犹豫不敢应下,索勋冷眼看向他,他不由硬着头皮回应道:
“刺史,虽说我们接收不少饥民,可城中军民仅两万七,男丁仅六千,已经有三千五百男丁参军。”
“倘若再募五百,那……”
“让你做就做!”索勋不满瞪了他一眼,都尉只能应下。
在他应下不久后,城中再度掀起了征募兵卒的风波。
与此同时,索勋也向长安送去募兵的消息,试图让长安知道他的实力,以此像刘继隆那般得到擢赏。
在他试图让长安得知他实力的时候,陇西的刘继隆却在浩浩荡荡的募兵、扫盲。
四州的农业生产没有那么快恢复,刘继隆时常乘马前往四州,并派人打探西边三州的情况。
四月二十八日,刘继隆乘马驰入武州治所复津县,李骥、王思奉连忙走出衙门迎接。
“节帅!”
二人率领武州官员朝刘继隆作揖,刘继隆龙行虎步往衙门内走去,不多时入座主位。
李骥、王思奉带着官员们站在正堂两侧,刘继隆也颔首道:
“你们在将利、复津的治理和练兵我看过了,没有什么问题。”
“与牙商们议事过后,我还得去宕州的怀道,因此盘堤我就不去了。”
“你们与我说说,眼下武州的情况,以及盘堤的渡口修建近况便可。”
他话音落下,李骥没有上前,而是目光示意王思奉上前。
王思奉知道这是自己表现的时候,连忙上前作揖道:“回禀节帅……”
“近些日子来,州衙下属直白前往各乡清查人口,又查出汉口二百五十四,番口三百一十七。”
“武州镇合武、宕二州,镇中有武州军、宕州军、武宕军等三军,合兵一千八百人。”
“盘堤渡口已然修葺,州中有造小舟者,舟可乘兵十二人,亦或载货两千斤。”
王思奉说罢,刘继隆便思考起来。
羌水中游虽然可以通航,但碍于水深和海拔落差较大,因此并不适合大船行走,只能行走一些小舟。
此外,陇西缺乏造船好手,这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自己日后若是要进军南方,没有一支好的水师是不行的。
想到这里,刘继隆准备以盘堤渡口为起点,在此磨炼船工的造船技艺和水兵水战能力。
“盘堤渡口的船工有多少人,驻兵几何?”
刘继隆询问王思奉,王思奉连忙作答:“船工十二人,驻兵一旅百人,皆是新募的兵卒,水性不错。”
闻言,刘继隆裁断道:“船工需要扩招,此事我会与那些牙商沟通,从长江两岸雇佣船工来教导他们造大船。”
“盘堤渡口的兵马太少,驻兵一团二百,编制在三镇之外,直属都护府,号武州水师。”
刘继隆吩咐一声,李骥便带王思奉应下。
待他们应下后,刘继隆这才继续道:“岷宕二州的货物,都运到复津了吗?”
“回节帅。”李骥这时走出来作揖道:
“二百张龙须席,十对锦鸡、两对鹦鹉鸟,八千斤炒茶,一千二百斤椒都运抵此处了。”
“此外,成州运来八百担井盐,专供三川牙商,而武州产出蜡烛两万支,椒五百斤,炒茶二千六百斤。”
李骥话音落下,王思奉还从身后校尉手中端来一个小盒子,并上前放在了桌案上。
刘继隆将其拿起打开,里面装着拇指大小的好几根金条。
“节帅,这是武州所采的二百六十二两麸金。”
李骥介绍着,刘继隆也掂量了一下这些麸金重量,随后放在一旁,对李骥询问道:“牙商们何日抵达?”
“初三便能抵达。”李骥回答,随后询问道:
“节帅,武宕二州的治理和练兵都差不多了,我是否要回去岷州?”
“嗯!”刘继隆颔首,同时交代道:
“你确实需要去岷州,但并非去治理岷州,而是要准备出征收复三州了。”
“收复洮、叠、松三州?”李骥眼前一亮。
见他来了兴致,刘继隆也轻笑道:“去年出兵时,你们还需要我坐镇,但今年不同。”
“今年尚铎罗为主帅,你为左先锋,斛斯光为右先锋。”
“此次出征,武州镇便不出兵了,由兰州、河州、临州、岷州四镇出兵五千,由你三人统帅。”
五千兵马收复人口三万左右的三州,不得不说刘继隆手笔很大。
此次收复过后,整个陇西除了鄯廓二州外,余者尽数归入刘继隆治下,他这个陇右观察使也将更加名副其实些。
只是面对鄯廓二州,刘继隆的脚步就不会有那么快了。
尚婢婢在二州韬光养晦数年,不是一盘散沙的陇南可比的。
“末将领命!”
得知此次自己担任左先锋,李骥连忙作揖,而刘继隆也起身道:
“好生休息,等初三与牙商们议事之后,我们便出发岷州。”
“是!”
交代过后,刘继隆住进了衙门的西厅,而曹茂则是被刘继隆安排去熟悉武州了。
这次刘继隆带他走遍诸州,为的就是让他在崔恕手下好好干。
陇西现在不缺将领,只缺政才。
三五日时间很快过去,随着时间来到五月初三,来自各道的陇西牙商也聚集到了复津县衙之中。
十余名商贾坐在正堂酒席位置上,刘继隆换了一身绢帛材质的紫袍入座主位。
衙门内外被戒严,十余名商贾眼见他入座,先后起身献媚:
“节帅,此前您借出的庖厨,在下在山南西道的阆州、蓬州开设酒肆四家,此为上半年得利,请您笑纳。”
“节帅,这是在下在巴州开设两家酒肆所获之利,请您笑纳。”
“节帅……”
俞从晖、王焘、任泽等人先后交出了自己所开酒肆的获利。
钱并不多,十几个人加起来,也不过九百多贯,但酒肆却开了三十五家,遍布剑南、山南东西等三道。
“好了,先坐下吧,此次某召诸位前来,并不是为了这数百贯钱。”
刘继隆安抚众人坐下,随后才开口道:
“某听闻剑南、山南等道多有官吏盘剥,致使百姓落草者甚众,此事是真是假?”
“落草?”俞从晖等人面面相觑,随后回应道:
“落草者倒也不少,但大多还是被收走了田产房屋,流落乡野。”
“这些人若是饥寒而死,倒不会有人为其收尸。”“可若是他们在山野自给自足,开垦荒地,官府便会派人盯梢,等荒地成了熟地,再以私辟耕田的罪名将其家产收没。”
“正因如此,三川之地的饥民才会围剿不绝。”
俞从晖说罢,其它人也接二连三的说了起来。
在当下背景下,即便各地冗军严重,却没有人敢于裁军,哪怕是河朔三镇,若是谁敢苛刻牙兵,也难逃被逐被杀的下场。
剑南道、山南道在开元鼎盛时,正常养兵仅七八万便负担沉重,而今不下十万。
为了养活这些兵马,节度使们只能想办法搞钱,而加税无疑是最轻松的手段。
衙门带头放贷,强制百姓借贷,不等还贷时间到来,便提前催收。
利滚利之下,百姓根本还不起这些钱粮,只能被衙门收走家产屋舍。
这种时候,那些身怀本领的人选择去投军,而碌碌无为之人只能流落乡野。
为了活命,便只有上山落草为寇。
渐渐地,地方的军队愈发臃肿,草寇也越来越多。
围剿草寇,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本质上还是应该解决军队的冗兵和空额问题。
天下唐兵百万,可真遇到事情的时候,唐廷连十万精锐都凑不出来。
这些种种事情,刘继隆自然是清楚的。
他之所以询问俞从晖等人,主要是想看看剑南、山南等道的情况如何。
若是局面安定,那他想要买卖汉人,充斥陇西人口的计划无疑会宣告破产。
好在剑南、山南与大唐其它地方一样,都是贪官墨吏横行的地方。
“某若是想将这些饥民带到陇西,不知诸位可有办法?”
刘继隆忽的询问众人,原本热闹的现场戛然而止。
众人目光依旧停留在刘继隆身上,不多时俞从晖开口道:
“此事倒也不难,主要看节帅需要多少饥民。”
“若是数百人,那某等私下贿赂各州官员,招募些饥民弄为奴婢,以通商为借口,带他们来陇西倒也不难。”
“若是上千乃至数千人,这恐怕会惊动道里的官员,这就不好收场了。”
俞从晖这般说着,其余人也接连附和。
“某等一年走个三四趟,也能为节帅带来一两千人。”
“主要还是朝廷忌惮节帅,白敏中又严守边境,不然这个数量还能翻一番。”
“没错……”
眼见众人这么说,刘继隆略微皱眉。
白敏中这个人他还是打探过的,毕竟他此前作为宰相,而今出任西川节度使,自然会针对自己。
看样子,指望剑南道是不太可能了。
刘继隆这般想着,随后开口道:
“无碍,数百人就数百人吧,日后酒肆的收益,便请诸位为某采买汉口,壮大陇西了。”
“诸位请放心,某恩怨分明,诸位助某壮大西川,某自然会庇护诸位下半生富贵的!”
刘继隆表态过后,众人连忙朝他敬酒,刘继隆也一饮而尽。
随着酒水流入腹中,刘继隆倒吸一口凉气后继续道:
“陇西所缺的,大部分是工匠,其次是汉人,至于獠人和蛮人便算了。”
“这次某来武州,带来了诸如锦鸡、鹦鹉鸟、龙须席和炒茶、井盐、椒等商货,诸位可以看看。”
他话音落下,正堂四周的兵卒便拿出一本本文册,转递给了这十余名牙商。
牙商们不停翻阅文册,眼睛明亮。
文册上不仅写明了陇西的商品,还附带上了的价格。
眼见他们翻阅文册,刘继隆也起身道:“生意上的事情,便由李刺史和王刺史与诸位谈吧,某不胜酒力,先行告退了。”
“节帅慢走……”
商贾们闻言先后起身相送,唯有俞从晖走出位置,跟着刘继隆、曹茂向内堂走去。
不多时,待他们穿过长廊,刘继隆便驻足转身看向俞从晖。
“俞押衙这是……”
“节帅,某不请自来,请节帅不要怪罪。”
俞从晖连忙作揖,随后解释道:“得知节帅需要人口,某倒是有件事可以与节帅商议。”
“但说无妨。”刘继隆眯了眯眼睛,俞从晖也连忙说道:
“元日前后,山南西道衙门的参军杨知温找上了某,想请某作陪,引荐其与节帅会晤。”
“某本欲在席后方才与节帅说此事,不料节帅退席,某便只能追了上来,请节帅恕罪。”
俞从晖倒是坦荡,把杨知温找他的事情说了一遍。
刘继隆听后皱眉,想了想这个杨知温是谁,却没有半点印象。
“进内堂说吧。”
“是!”
眼见自己可以走入内堂,俞从晖欣喜跟上脚步,不多时便跟着刘继隆走入内堂坐下。
“这杨知温是个什么出身?”
入座后,刘继隆便询问了这杨知温的身份,而俞从晖也连忙解释道:
“这杨知温乃虢州弘农杨氏出身,前朝会昌四年登进士第。”
“只可惜刚刚登进士第,便因为其母病逝而回乡守孝三年。”
“待守孝结束,先帝驾崩,至尊即位后不喜先帝留下诸臣,这杨知温便投入礼部侍郎封敖门下。”
“封敖不得至尊所喜,因此出任山南西道节度使,杨知温以参军身份入山南西道衙门任事。”
“那封敖年老,担心节帅举兵攻入山南西道,因此特意命杨知温与节帅联系,这才找到了某的身上。”
俞从晖简单说清楚了封敖、杨知温的关系,刘继隆便问道:“那杨知温人在何处?”
“他在兴州等待某的消息。”俞从晖连忙回答。
闻言,刘继隆沉默片刻,半响后才说道:
“依你之见,我若是接见这杨知温,这杨知温是否会准许我迁徙饥民进入陇西?”
“这……”俞从晖咽了咽口水,他一介商贾,怎么敢讨论这种事情。
只是他想了想自己的身份,他身为陇西的牙商,自然要为刘继隆做事。
刘继隆强壮,他才能继续做生意,若是刘继隆栽倒,那他也会被朝廷清算。
想到这里,俞从晖这才说道:“封敖老迈,若是有杨知温帮忙说话,即便不能直接迁徙饥民,我们也能用别的法子把饥民带来陇西。”
“别的法子?”刘继隆好奇看向他,俞从晖也连忙解释道:
“无非就是把饥民打入獠蛮的奴籍,然后成批带往陇西。”
“只要封敖、杨知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某等再打点好沿途各州,大概不会出问题。”
“只是这打点少不了,每个人数百钱乃至上千钱都有可能。”
俞从晖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刘继隆听后眼前一亮。
在他看来,别说数百钱换一个人,就是两贯换一个人也是赚的。
三川的饥民数以万计,但凡能带回两三成,都足够刘继隆同化番人。
这般想着,刘继隆目光重新回到俞从晖身上:“某需要你派人为我走一趟,请杨知温来复津与我会晤。”
“节帅放心,某定会派人将杨知温接来复津的!”俞从晖连忙行礼。
见状,刘继隆继续道:“你若愿意,便将你的家眷接往临州狄道,某令人安置他们。”
“待我与杨知温会晤后,陇西的牙商便归你节制。”
“某定不辱命!”俞从晖闻言激动,连忙起身,作势便要稽首。
好在曹茂上前扶住他,而刘继隆也开口道:“某麾下不兴稽首,作揖便可。”
说罢他站起身来,带着曹茂朝外走去。
“某会在复津待十日,希望俞押衙能为某带来好消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