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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一枚玉扣子。
    一枝金钗,一叠带字的纸,一颗小石头,一枚玉扣子,两张窗花。

    金钗是前些时丢失的那枝。

    玉扣子有些眼熟。

    赵瑗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下,这是他衣服上的。

    那件衣服是他的养母张贤妃去世那年给他做的,特意做大了一些,直到现在他还偶尔穿。

    整件衣服一共有三枚扣子,是用上好的鸡血玉石打磨而成。

    春末的一天,负责衣物的林嫂告诉他,把他夏天的衣服,拿出来整理,发现少了一枚扣子,府里没有这样的,街上也没见有卖,问他在哪里能配到。

    他说,随便配个同色的吧。

    新添的扣子缝在了脖颈处,是用红线盘的。底盘是针绣的梅花,扣子的红线里面夹杂了黄丝线,像是花蕊。

    为此,他还特意夸奖了林嫂两句,说她手艺好,有想法。

    赵瑗想起当时林嫂略有些不安的神色。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扣子是他的甜思思为他做的。

    赵瑗又想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穿过那件衣服。

    成亲后就穿了一次,在他们关系变化的那天晚上。

    难怪她进屋后,一直朝他脖子边瞧。

    这枚扣子是怎么到她手里的呢?

    难道她帮林嫂整理他的衣服了?那时候偷偷抠下来的?要他的扣子做什么?

    赵瑗再去看别的东西时,有了答案,她这是想留一件自己的东西。这样一想,他才发觉,成亲这么久了,他还没有送过她礼物。

    送过,送过。忍着疼痛在脚踝上纹了她的名字。

    没送过。那件事不算,那是她提出来的,那是对她在枣树园表现良好的奖赏。

    崔侍郎曾经说过,女人都喜欢收礼物,尤其是她爱慕的男人送的礼物,哪怕是一枚廉价的珠花、一首小诗、甚至是捡的一片树叶。

    送出去的不是东西,是心意。收到的也是心意。

    红玉石的扣子躺在掌心里,像一颗小小的心脏。赵瑗感受到了它的火热,而且还在嘭嘭的跳动。

    他把扣子攥在手心里,拿起纸张来看。

    娟秀的簪花小楷,字体有点微斜,上面的墨迹似是被打湿过,韵染开了。

    赵瑗仿佛看到了写字人当时的样子,懒洋洋地依在桌面上,一只手臂支着脑袋,一只手漫不经心的落笔,不小心碰到了手边的水杯。然后,她急忙跳起来去抢救她正写着的字。

    想到这里赵瑗笑了,写字的时候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呢,这是她那日喝醉酒的样子。

    他有些懊恼,因为他想不到她写字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他没有见过。

    赵瑗定了定神,仔细去看字的内容。

    【今日是我的生辰,又想娘了,非常想。她说带我再去西湖一次的,这个心愿,永远也无法实现。小瑗瑗在陪一个女子游西湖,我也想去。】

    别人都是珍藏自己得意的诗稿,或是词曲。她珍藏的是看起来有些幼稚的大白话。

    赵瑗摸了摸略有些皱的纸页,是泪水吗?当时是哭了吗?他凑到鼻端闻了闻,墨香和纸香,好像还有似有若无咸涩。

    那日自己在做什么?

    把她赶下了车。

    赵瑗揉了一下鼻子,把这张纸放下,去看下一张。

    【终于回到家里了,等我的小瑗瑗回。等。我很想他,他有没有想我呢?有没有呢?一定是有。】

    没有日期,赵瑗略一思索就想到了,是她从同里回来的那日。毕竟她离开府里,又需要等他的时候,就只有那一日。

    那日自己在做什么?

    故意在外面磨蹭,让她等。

    【他今日就要回来了。】

    只有这一句。

    【唉】

    只有一个字。

    【他居然有婚约。那那那为何当初还要娶我呢?我该怎么办呢?】

    赵瑗根据纸张的位置猜测,一个字那日应该那晚之后;一句话那日,是他第一次从同里回来,她第一次没等他。

    【他今晚对我笑了一下,看了我四次。】

    【他今晚居然主动跟我说话了,他说:府里会给每人添置两条裙子,你喜欢什么颜色去挑。】

    【杏花开了,他此时在哪里?】

    【他今晚看起来有点累。】

    夜飞又在叩门催,剩下的赵瑗快速扫了一眼。零零琐琐的过去,每一页上面都有他,一个字的时候有他,满张纸的时候,更是有他。

    赵瑗觉得手里的纸张有千金重,这曾经是她的全部的生活,他曾经是她的全部。

    而那个时候的自己,在躲避着她。

    就如此时的他和他,他满心的想着她,而她把他当成了一个无足轻重,一言一行都对她没有影响的人。

    不,不一样。

    那时候他心里有她。而此时,她心里没有他。

    纸张上面的字,变得朦朦胧胧。赵瑗仿佛看到自己的新娘子,站在一场雾蒙蒙的春雨里,冲着他笑。

    他分不清是嘲笑,还是爱怜的笑。

    秋葵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了眼门口立的夜飞,直接推门冲了屋里。

    “世子妃去哪儿了?”

    赵瑗抬起手背试了一下眼睛,把东西收拾进木匣子,放回了原处,又用薄被盖了一下。淡淡地说:“她在别人家作客,过几日就回来。”

    秋葵脱口而出道:“你撒谎。”

    “撒谎”二字,让赵瑗的心颤抖了一下,最近他最怕听到撒谎,说谎,谎话等等跟谎有关的词。

    他站起了身,话语仍是淡淡的:“你老实在府里呆着,不要出去添乱子。”

    “我不能去观看册封典礼吗?”秋葵的眼里又有了泪,硬咽地说:“世子妃回来若是问起我,你穿的什么衣服,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话,我都答不上来。”

    接着又急声说:“世子妃一定会问的,只要你晚上宿在府里,次日的衣服,都是她帮你准备的。”

    夜飞再次急声催促:“主子,要来不及了,街上的人多,不好走。”

    祝小月今日穿了件丝绸白袍,外罩了层金色的纱衣,腰间用了条淡蓝色的软纱轻轻挽住,一头乌黑的发丝翩垂芊细腰间,头发绾成了风流别致飞云髻,鬓里插着水晶蝴蝶镂空的步摇。

    整个人好似随风飞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她轻抚着步摇垂下的蓝水晶吊子,欢喜地说:“这枝步摇好漂亮啊!是不是就归我了。”

    太后淡笑着反问:“已经在你头上了,谁还敢抢了去?”

    祝小月笑吟吟地说:“太婆,今日是皇子的册封礼,我如此盛装打扮,会不会不妥?”

    太后抚了抚明黄色的朝袍袖子说:“你今日要跟着我去宣明楼,不打扮岂不是想要失我的脸面。”她看了眼立在旁边的一身粉蓝色宫装的祝东风说,“你瞧瞧你娘,比你打扮的还要俏,倒像是你的姐姐似的。”

    祝东风微笑道:“娘都是认为自己的女儿是最好的,在我眼里,我尚不及小月一半。您瞧她立在那里,像不像一株盛放的白玉兰?”

    “娘,不许打趣我。”祝小月挽了祝东风,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仰头望着她,笑呵呵地说:“爹爹也会入宫吧?”

    巳时三刻,是钦天监推算的吉时。

    紫辰殿里,从未有过如此多的人,莫要说一月上不了两次朝的王太傅在场,就是九十多岁高龄的老太傅也被两个儿子架着胳膊,颤危危的立在朝堂上。

    皇帝是赐了座。

    他本人非要坚持,说是自己活不了几日了,希望能被未来的新君看到自己站立的样子。要亲口嘱托两位皇子,莫要忘了国仇家恨,争取早日收复故土。

    喜庆的时候,听到老太傅话的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沉闷而悠长的钟声,响了十六声。

    赵瑗和赵渠着通天冠,绛纱袍,在紫辰殿叩拜皇帝皇后,福全宣皇帝令: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昭垂,付托至重。今有皇族子弟赵瑗、赵渠二人,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兹恪遵皇太后慈命,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于绍兴十六年六月二十六日、授赵瑗、赵渠二人以册宝,立为皇子。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

    赵父赵母刚接到赵瑗被皇帝选中的消息,就再三的叮嘱他,入宫后,要好好读书学本领,听老师的话,听皇帝的话,这样就可以成为皇帝的儿子。

    七岁的赵瑗尚不懂得,成为皇帝的儿子有何意义。他知道的是,爹娘不要他了,他若表现得好,就可以有新爹娘。所以他很勤奋,天不亮就起床读书习字,一举一动都严格遵照宫中的礼仪。

    十二岁的时候,同他一起入宫的另一个孩子,因被黑猫惊吓,殿前失仪,送出了宫。这个时候,他已经懂得自己存在的价值。

    他所有的努力,都是要在某一天成为皇子,皇太子,最后继承赵家的江山,继往开来,励精图志,收复故土。告慰祖宗,告慰天下万民。

    此时此刻,入宫十二年的目标,终于实现了一个,他却没有一丝激动和喜悦。相反,乌黑镶金的通天冠像是巨大的山石压在他的头顶。

    殿内站满了朝臣,上首坐着皇太后、皇帝和皇后。

    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人,为什么没有多一个人站在这里呢?

    赵瑗感觉到有人拉了他的手,他心猛跳了几下,侧头一看,是赵渠。才惊觉,殿内静悄悄的,原来皇帝令已经宣读结束。二人对视了一眼,俯地再次叩拜。

    “谢陛下恩典。”